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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拉克:科学和人生》,(丹麦)赫尔奇·克劳著,肖明等译,
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年4月第1版,定价:45元
狄拉克传记:深奥学问冷门书
□ 江晓原 ■ 刘 兵
□ 这是一本20年前问世的科学家传记,今年刚刚被翻译进来。作者在前言中一上来就说,狄拉克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之一,他的贡献可以与牛顿、爱因斯坦、麦克斯韦和玻尔相提并论。也就是说,他认为狄拉克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五位物理学家之一。而且,他感叹如此伟大的一位物理学家,其传记却如此之少,迄今为止只有五种——他撰写的这一部就是第五种。
对于这种说法,我很有怀疑。我们也知道,传记作者,或者对某个历史人物进行科学史研究的研究者,通常总是倾向于夸大传主或被研究者的重要性,这也是人情之常。狄拉克的科学贡献,主要是在量子物理学领域,那么在这一领域中的泡利呢?海森堡呢?薛定谔呢?狄拉克和这几位能够拉开很大距离吗?
事实上,作者在书中似乎并未论证这一点。所以他关于狄拉克科学地位的上述判断,我想只能视之为修辞手段,不必太认真对待。
□ 这个问题我以前倒没有想过,但是回忆起来,你说的情形确实存在。也许这个问题要放到更大的背景中去思考。
我觉得整个科学史的研究都不如上个世纪80年代时红火了,再推而广之,许多不热门的学问都不如那时红火了。所谓热门,我是指能符合如下条件之一的情形:一、能够来钱,或者和来钱的玩意发生关系者,比如房地产、汽车、股票、收藏等等;二、能够符合某些官方“课题指南”中提倡的玩意;三、当下热点,或和当下热点有关系的玩意。这些热门主要都是由直接或间接的经济利益所驱动。而有些上个世纪80年代红火的学问,是因为学科自身的内在逻辑所驱动的——比如某些因为改革开放而不再受到意识形态管制的学科,或者某些因为改革开放而打开了新的发展空间的学科。那时大家还没有事事讲钱,处处讲钱,时时讲钱,所以科学史之类的学问在那时会有些红火——其实也只是相对今天的情形而言的所谓红火。
再回到狄拉克的传记上来,这种书籍,这种学问,不可能热门或红火,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中文世界的第一本狄拉克传记,当然还是值得重视的。
□ 考虑到这部传记是20年前的作品,这一点正好可以印证你的上述判断。
至于这本传记被你视为“内史”类型,我倒另有一点想法。其实人物传记本来就是内外史相结合的最佳载体之一,克劳作为一个对科学编史学有研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而且科学史研究中的“外史倾向”也早在20年前就有端倪。我觉得本书之所以成为“内史”类型,对克劳而言或许是“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因为狄拉克本人就是一个“内史”类型的人。换句话说,对于一个广泛参与社会活动,或就社会现象广泛发表意见的科学家而言,他的传记作者就很难将传记写成“内史”——除非他搞类似以前中国牌号的辉格史学,根本不为读者提供对传主的全面描述。而狄拉克不是爱因斯坦,不是玻尔,更不是卡尔·萨根或R. P. 费曼,他似乎就是一个相当纯粹的“科学家”。所以他的传记,恐怕是不得不写成“内史”类型的了。
在我给科学史和科学哲学专业的研究生上课时,发现现在甚至这些专业的学生们对科学家传记的阅读也很少很少。这也反映出,现在除了爱因斯坦那种超级大科学家的传记之外,一般科学家传记还远未达到相对普及的传播程度。而这本狄拉克传记,因其内史类型以及内容的专业性,恐怕也不容易吸引普通读者。但实际上,那些从事与物理学相关的研究和教学的人,甚至从事理论物理学专业研究的人,阅读这本传记,肯定会有其他类型的物理学与物理学史读物所不可替代的作用和意义。
其实,哪怕是在那些热门的学科或方向上,如果没有更多你所说的这种“不可能热门或红火”的著作来做坚实的学术支撑,也只能是表面化的、无根基的、一时热闹的学问。幸而,在目前浮燥的环境中,还有人肯花大力气来翻译这样的著作,还有出版社肯出版这样的书,这也还是让人对未来学术发展留下了一些光明的希望。
(载2009年11月6日《文汇读书周报》)
江晓原 博客文章
2012-0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