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能源困局中的核能(江晓原)
[2012-08-25 13:0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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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能源困局中的核能

□ 江晓原  ■ 刘 兵

     《核电员工最后遗言》,(日)平井宪夫等著,陈炯霖等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瓶中的太阳——核聚变的怪异历史》,(美)查尔斯·塞费著,隋竹梅译,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11      《未来总统的物理课》,美)R·A·穆勒著,李泳译,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

    □ 能源问题通常被人们看成一个纯粹的科学技术问题,最近读了一些有关的书,发现这是一个大大的误解。其实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纯粹的科学技术问题”,因为所有的科学技术都是要靠人来弄的,而只要有了人,人性中那些坏的东西就要产生影响。
  今天全球都处在能源困局中,这有几方面的原因。
  从最根本的方面来说,是因为人性中的贪婪始终在起作用——为了追求所谓的现代化生活,就要求越来越多的能源;而一旦开发出了新的能源,又必将促使贪欲进一步膨胀,结果也是要求越来越多的能源。如此循环往复,能源永远不会有够用的时候。
  从技术层面来看,煤炭、石油、天然气的地球上的储量终究是有限的,虽然根据目前的状况还可以支持一些年,但必有枯竭之日。各种替代方案中,太阳能、风能、地热等等,或者技术上还不够成熟(比如并网的困难),或者在商业上还未能明显有利可图。只剩下核能,成为优先的考虑对象。
  核能一途,又分成两条路:一条路是现有的核电技术,技术相对成熟,商业上也已经有利可图,但已经几次出现重大事故,特别是福岛核电站出事之后,德、日皆宣布全面关闭核电站。目前围绕核电几乎在各国都存在着严重争议。《核电员工最后遗言》是目前有关这方面争议的最有价值的读物,有助于廓清以往传统科普宣传在公众中造成的一系列关于核电技术的误解。
  另一条路是试图实现受控核聚变(目前的核电站技术是受控核裂变),但迄今没有成功。这条路上的事情,国内公众和媒体以往关注较少,所以这本《瓶中的太阳——核聚变的怪异历史》是目前这方面非常值得一读的书籍。

    ■ 确实,先不说原因,仅从现状及对未来的展望来说,能源问题实在是让人无限困扰的难题。只要看看周围的人对汽油价格上涨的心态便可感觉到其中的一丝不安——其实油价也只是能源问题在当下并非最为关键的表现之一而已。
    既然问题是现实的,甚至很可能即将成为未来影响社会与人类生活的最大因素,那么如何面对,如何解决这一难题,自然是人类面临的重大挑战——尽管由于我们在普及、传播等方面的失误,当下仍有许多人远未认清这一问题对人类的威胁之严重。
    如果以科学和技术为一个参照范围(当下由于对科学和技术的极度重视,在公众心目中这个参照范围显然是自然成立的),那么,对于能源问题,在一种二分法中,无非是或以科学和技术发展的手段来解决,或以科学和技术之外的途径来解决。
    你前面提到的主要内容,基本上是处于与用科学技术的方式来解决的范畴。《瓶中的太阳——核聚变的怪异历史》一书所讲述的,基本上也还是人们努力通过科学和技术的手段去研究利用可控核聚变从而试图解决能源问题的历史,当然,说是历史,却是到目前为止仍远未成功的一种研究的历史。而《核电员工最后遗言》一书,因福岛核电站事故而被人关注,但主要也是讲述了利用核电技术的现实与可能风险。
    无可否认,试图利用科学和技术来解决能源问题,其目标,只是要发现提供更多的新能源的方式。按照我们日常的说法,是属于“开源”的努力。但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在讲“开源”的同时,又会讲“节流”。“节流”是向另一个方向的思考。虽然在某种意义上,“节流”也与许多科学和技术的研究密切相关,比如,我们目前经常提的“节能减排”之说,实际所指的,往往也是利用科学和技术的手段来实现这一目标。但这样的思考与行动方式的结果,同样是极有局限的。在更深层次的上,要真正实现“节流”,所要依靠的,恰恰不是科学和技术的手段! 

  □ 我完全同意你“要依靠的,恰恰不是科学和技术的手段”这一论断。其实我们这次讨论的三本书,其价值恰恰就在这里。为什么可以这么说呢?理由是这样的:
  以前我们习惯于将解决能源问题的思路集中在“使用科学技术”这一路径上,可以说完全不考虑别的途径,并且认为这样的思路是天经地义的。这显然是受唯科学主义长期影响的结果。因为唯科学主义不仅排斥科学技术之外的解决思路,而且习惯于用一种盲目的乐观向公众作出空头的许诺——让公众相信科学技术一定能够解决能源问题。
  那么,科学技术许诺用什么手段解决能源问题呢?具体来说,如前所述,最有希望的就是核能。近的、已经可以实用的是受控核裂变,即核电站;远的、正在全力研发的受控核聚变。然而恰恰是在这里,《核电员工最后遗言》和《瓶中的太阳》两书的价值就明确显现出来了——因为这两本书与以往盲目乐观的传统科普作品不同,它们实际上强调指出了,核电之途荆棘遍地,根本不容乐观!
  《核电员工最后遗言》告诉我们,核电站有三个致命问题迄今无法解决:
  第一,核电专家在图纸上设计出来的“绝对安全”的核电站方案,实际上是无法在施工和运行中实现的——因为人在核辐射环境中,生理和心理都使他无法正常工作。所以核电站无论设计多么合理,理论上多么安全可靠,在实际施工和维护时总是难以达到设计要求,难以绝对保证质量。
  第二,对于核电站运行中所产生的放射性核废料,世界各国至今没有妥善的解决办法。在这样因循苟且的状态中,核废料正分分秒秒在地球上产生出来,堆积起来。
    第三,核电厂的核反应堆只要一开始运行,这个放射性怪物就很难关闭——停产、封堆、冷却等等,都需要持续花费极高的成本。例如,一个核电机组停机封堆之后,至少需要使用外来电力帮助它持续冷却50年以上。
  而《瓶中的太阳》则告诉我们,受控核聚变已经研发了半个多世纪,无论是热核聚变还是冷核聚变,都未见成功。前者花掉了巨额经费,后者引发了激烈争议,科学技术向我们许诺的成功却遥遥无期。
  那么好了,既然核电之途荆棘遍地,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不应该考虑一下科学技术之外的手段呢?所以说,《核电员工最后遗言》和《瓶中的太阳》有力地支持了你的上述论断。 

    ■ 这两本书,如你所说,告诉我们至少目前人们已有的和认为有希望的利用科学技术来解决能源问题的努力,是如何困境重重。而这也正是这两本书­——如果也可以把它们列为“科普”书的话——在科普的意义上的特殊价值。
    连带地,人们面对这样的问题,经常会采用这样一种说法来为继续依靠科学技术解决问题的方式辩护,或者也可以说是安慰自己:今天科学技术遇到的问题,以及带来的问题,将由未来的科学技术的发展所解决。在不同的场合,我们朋友圈中曾不止一次地讨论过这种说法,比较一致的结论是:这样的说法至少有两个严重的问题:
  其一,这并不是一种真正有保障的预期或承诺,即使从过去历史的经验来看(这或许是人们可依赖的不多的推论依据),也无法确切地得出未来(更不用说是在不那么久因而是有意义的未来)就能够解决现有问题的结论。
  其二,这样的辩护还忽略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即未来的科学技术的发展和应用,又有可能(这还是可以从历史经验中得到某种支持)会带来更多的新问题,那些新问题还可能会更严重,更难解决。
    至于《未来总统的物理课》那本书,作者的立场则可能相当地不同。在设想应该向美国总统普及的有关科学和技术的知识中,想要教总统认为(实际上是想要公众认为),核废料存储的问题,已经得到了合理而且廉价的解决,想要让总统认为,公众对于核能的恐惧是来自无知而不是知识。作者还认为受控核聚变能源“这门技术带来的惊奇总有一天能解决看来无法解决的问题”。
    把前两本书和这后一本书对比一下,我们就会发现其间的立场,对于科学和技术的本质、能力、限度和风险的看法,是如何的不同! 

  □ 对于这本《未来总统的物理课》,我们以前交换过看法,我对它的评价要比你的高出不少,我觉得此书恐怕已经是我心目中相当理想的科普著作了。当然,作者确实没有反科学主义的倾向,但是前面两本书不是也没有吗?
  《未来总统的物理课》的作者穆勒,是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物理学教授,他还是美国政府的顾问,同时也经常出现在一些电视节目中。他以自己给文科学生开设的课程为基础,写成这本书,已经出了平装本(这通常是畅销的表征)。在他自己的博客上,也以显著位置介绍了此书。他自己对此书的定位是普及作品——更适合人们“阅读”而不是“研究”用的。
  其实本书关于“核能”的部分,我认为是相当不错的,特别是在福岛核电站泄漏事故闹得沸沸扬扬之时,读读本书这个部分(III),还真是简明扼要,相当管用的呢。至于鼓励开发核能,相信核废料存放问题已经解决,那可以理解为学术观点的分歧。而你引的“政治家认为核废料问题从本质上说是技术的,而科学家和工程师相信问题是政治的”之语,我觉得也不算错误。
  本书中引起我更大兴趣的是最后那部分(V)——“全球变暖”。近年我们一直听到“全球变暖”的说法以及由此引起的争议,所以去年春节长假中我集中读了一些有关的书籍和材料。据此来评判本书的这个部分,感觉穆勒所言尚属持平之论。作者对戈尔所搞的影片和书籍,称之为“有力的宣传”——我们知道,在西方语境中,“宣传”一词经常是贬义的。作者讲了一个八卦,说戈尔居然在一项民意测验中成为被提名最多的“在世的科学家”。作者表示,由于戈尔事实上不是科学家,“他可以更有效地成为公众的代言人,因为他不必遵从科学的标准”,这种暗含的讽刺也颇得我心。 

    ■ 你说的这本书,比如在讲到福岛核电站泄漏事故时,“简明扼要”,这我是同意的,而这种把技术性的事情简要通俗地讲清楚,本来就是传统科普书的基本要求,只是现在众多传统科普类型(我只能再加上这一限定了)的书,经常连这一点都做不好。
    但把技术性细节讲清楚是一回事,再延伸一些,涉及到作者对于科学的看法,对于科学的限度和风险等问题的看法时,就与作者的立场有关了。我尤其不能同意的,是你说像作者相信核废料存放问题已经解决这样的说法,可以理解为学术观点的分歧。至少,从我获得的各种其他相关信息来看,这绝不是已经是解决了的问题。你在前面讨论《核电员工最后遗言》一书,说那本书告诉我们,核电站有三个致命问题迄今无法解决,其二就是“对于核电站运行中所产生的放射性核废料,世界各国至今没有妥善的解决办法”。如果一个总统真要向公众这么来讲述核废料的问题,我觉得,要么是总统受了错误的科学传播的误导,要么就是为了其政治目标(或其他目标)而在欺骗公众!
    至于全球变暖问题,我也并不欣赏此书作者的看法。他居然断然地说:“全球变暖是真的”!语句中流露着科学的自信。虽然,戈尔的做法,就环保而言,有其积极意义,但就全球变暖这个具体的科学判断来说,自然也是可以有争议的。以前,我曾一度很不理解克莱顿为什么会在小说《恐惧状态》中讲述一个认为全球变暖是科学骗局的故事,后来在阅读更多将全球变暖与政治及科学家自身利益相联系的文章后,我开始觉得这实在是一个远无定论的科学命题。因此,我无法据此认为此作者的说法能是“持平之论”,相反,我的感觉,此书作者虽然不是那么特别的极端,但有意无意间,却代表了科学家们典型的立场和利益判断。而这恰恰是后来超越传统科普的科学文化传播所要解决的问题。 

  □ 你对《未来总统的物理课》如此愤激,真有点出我意料之外(上次我们交流意见时你似乎对此书还比较宽容)。不过我一向深韪“君子和而不同”之旨,对如何评价此书我们当然也可以求同存异。
  回过头来,我觉得对于《核电员工最后遗言》还有必要多说几句。此书中译本的序是我写的,这当然会召来“偏爱”之嫌,但我想强调一下,此书确实有相当的说服力。事实上,在阅读此书之后,我改变了观点。在此之前,我曾是赞成发展核电的——当然是在力求安全的前提之下;但现在我的观点是:至少目前的核电技术,作为民用是不宜推广的(军事用途可以例外,比如核动力航空母舰、核动力潜艇等)。因为本书指出了核电现存的一些致命问题,这些问题一方面是以前被我们普遍忽视的,另一方面则表明在目前核电是不可能真正安全的。德、日等国决定全面放弃核电,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
  福岛核电站事件之后,对于发展核电的争议再度激化。各国都有一些激进人士主张完全废止核电,但另一些人士则认为应该积极发展核电。主张发展核电的人甚至提出了“核电就是魔鬼,也只能与它同行”的说法。
  要评判这个说法,首先应该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总是不断地、毫无节制地增加对电力的需求?
  因为现在全世界人民都在埋头奔向一种叫做“现代化”的生活,而且已经停不下来了。“现代化”并不是一个目标,而是一种运动状态,在这种状态中,“发展”或“进步”是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所以可以说,我们已经被“现代化”劫持了,或者说被科学技术劫持了。正是这种状态,导致我们无休无止地增加对电力的需求,以满足我们贪得无厌的物欲。
  我想你一定也会同意,在出现了切尔诺贝利和福岛事故之后,我们对于核电确实应该深刻反思了。如果真的只能与魔鬼同行,那我们为什么还一定要在这条路上走呢? 

    ■ 我当然同意我们应该对核电进行深刻的反思。说“核电就是魔鬼,也只能与它同行”,其背后隐含着的意思包括,我们需要能源,而无论是在现在作为可用能源的一种,还是将来当不可再生能源枯竭之后作为全面的替代,核电都是最可优先选择的对象。其实,这里的问题在于,核电仅仅是因为它已经数次实际地而不只是潜在地表现出了极大的危险性而为人们所特别关注,其他一些在现实中可选或在未来可能利用的能源(如核聚变能源或其他能源),也未必就一定是安全而绝对无害的。
    再接下去分析,问题就延伸到:为什么我们需要那么多的能源?显然,答案是因为要发展,因为我们要追求物质性的、现代化的发展,而且在这样的发展中,不同的人群所获得的利益又是不同的。那么,我们发展又是为了什么呢?从最终极的目标来讲,发展本应是为了人们的生存和幸福。但显而易见的是,现在这样迅速的、现代化的发展,虽然局部地给人们带来了一些幸福感,但在整体上,一是并非给所有的人带来的都一定是幸福感的增加,二是几乎可以预期,这样的发展一定会危害未来人类的生存。当下的能源危机问题,只不过是未来这种可怕局面的序曲而已。甚至不必就更广泛的资源、生态环境等问题来说,仅就能源问题而言,我们也可以看到现在我们所说的“可持续发展”在未来是如何的不靠谱。不要说可持续发展,在这样的发展趋势下,未来也许连“可持续生存”都是问题。
    这样看来,问题就很明确了,只要我们不改变观念,不改变发展模式,那么,人类就几乎不可避免地要与像核电这样的“魔鬼”同行,正所谓“饮鸠止渴”是也。 

  □ 其实,“核电就是魔鬼,也只能与它同行”这句话,又何尝不可以认为已经有“饮鸠止渴”的意思隐含在内呢?据我所知,在主张发展核电的人士中,有一部分也并非盲目乐观的唯科学主义者——他们甚至有可能是悲观主义者,只是既然未能对“无限发展”进行反思,就只好认同发展的需求,于是当然也就不由自主地认同我们对电力的无休无止的需求了。
  这里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在人们谈论核电时经常被忽视。
  主张发展核电的人总是说核电有多少多少好处,且不说这些所谓的“好处”有时并非事实,比如“核电是清洁的”这种说法我们都很熟悉,但《核电员工最后遗言》有力驳斥了这种说法。更大的问题是,当谈到核电的弊端时,则总是强调核电是安全的,我从来没有看到哪种著作从这样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连《核电员工最后遗言》也没有)——当切尔诺贝利、福岛事故发生之后,善后的成本究竟有多大?这样的善后成本应该用怎样的合理方式计入核电建设和维护的成本中?这事实上和为汽车买保险的性质是类似的。
  有些人说“核电就是魔鬼,也只能与它同行”这句话时,心中当然相信核电在经济上是有利可图的。但是我们如果考虑了上面这个问题,那我们对核电利弊的估计,就会和极力主张发展核电的人通常所说的大相径庭。看看福岛事故留下的烂摊子吧,善后工作的结束至今遥遥无期,由此带来的直接和间接的经济损失应该如何算?更不用说它给公众带来的心理上的伤痛和阴影了——这些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考虑了这些因素之后,还能够坚信核电在经济上是有利可图的吗?也许对于电力公司来说仍然有利可图,但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恐怕就不是这样了。

    ■ 除了你说的这些例子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些说法,例如讲既然任何技术的应用都可能有风险,所以作为新技术的一种,对于核电我们也应像其他技术一样,也不应因其有风险就不利用(这经常被说成“因噎废食”),如此等等。
  但是,一般地讲,说任何技术都有不利的方面,都有风险,这可能是对的,我们能找到一种只有益处而无任何负面影响的技术吗?不过,技术与技术相比,其风险程度的差异也还是可以按照我们今天的认知来做些比较的。例如,在某次我参加的电视谈话节目中,讲到转基因技术的风险,就打比方说,那坐飞机也有风险,不是人们也还会坐吗?我当时就反驳说,这两者的风险是不可比的。如果一架飞机出了事故,最多是这一飞机上的人(也许还要加上地面上的某些人)会面临致命的危险,而如果像转基因技术出了问题,其风险的范围就远远不限于一架飞机上那样少数的人了。核电技术的风险也是类似的。
  所以说,面对那些为核电技术的振振有词的辩护,在各种层面上都可以给出有力的反驳。只是,关于核能技术的问题,面对那些为其进行的辩护,只要依然当把无限发展作为绝对优先的硬道理,把对科学和技术的迷信作为不可置疑的前提,把某些群体局部的、短期的利益置于全人类的长远利益之上,所有的质疑和反驳就都不可能被接受,甚至不会被认真对待。而令人遗憾的是,我们现在所面对的,恰恰经常就是这样的情况。

    (载《中国图书评论》2012年第6期)

江晓原 博客文章
2012-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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