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云(钱平雷)
[2013-01-07 21:47:14]

  作者:钱平雷(上海市科普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故乡的云
——献给曾经上山下乡回城的知青朋友们

    2011年春节,我随曾经在安徽淮北插队的弟弟、弟媳去他们原来下乡的农村走了一趟,感受颇深,觉得这就是当年下乡的知青与当地的乡亲一段隔舍不断的情结,与回到城里的知青一样,那些被广大知青称作“第二故乡”的乡亲们也经常怀念着那些日夜相处的岁月,挂念着远去的“儿女”如今的生活。他们的思念就像歌曲《故乡的云》的歌词中描述的:“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召唤。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有个声音在对我呼唤: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一、梦萦之旅

    2011年春节前夕,我哥哥在一次家庭聚会上,邀请我们姐弟一起与他们家以及他二女儿婆家一起在春节期间到外地去做一番旅游。每逢长假驱车外出旅游已经是他们两家约定俗成的事情,我们其他姐弟一般并不参与,但这次哥哥要去的地方特殊,不是上海人外出旅游的重要目的地——江苏、安徽、山东、河南四省的交界地区,也称苏、鲁、皖、豫边区,除了那里有许多中国历史文化古迹外,还包括了弟弟、弟媳当年插队落户的淮北。
    在商议中,尽管弟弟、弟媳还沉浸在刚刚在一个月前喜得大胖外孙的喜悦之中,在忙碌辛苦的氛围中体验着天伦之乐难以离开,但听到要去亳州——他们曾经下乡插队的地方,马上涨红了脸,显得非常激动,因为那是他们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地方,尽管他们回城后也去过几次,但已经近十年没有回去了,淮北农村究竟发生怎样的变化,是他们魂系梦萦的心结。所以不管家庭发生什么事情,到那里去走一趟的吸引力实在无法抵御,就承应同往了。哥哥的亲家母史惠芳老师在解放初期去亳县(当时亳州还不是市,而是县)搞过土改,所以也有重返60年前故地的兴趣。我在1971年9月从哈尔滨铁路局回沪探亲,在徐州拐进陇海线向西去河南开封看望了姐姐,又在商丘换乘长途汽车到地界大部分与河南相接的安徽亳县乡下去探望了弟弟,当年的所见所闻至今记忆犹新,也想看看改革开放30年的淮北如今是否发生了沧桑巨变。对于姐姐,当年分居,经常往返于开封和上海之间,对豫东淮北一带的情景是相当熟悉的,她更能感觉当地如何地变迁。至于哥哥嫂嫂他们也想知道自己的弟弟在农村插队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1969年哥哥大病一场,在病中还在牵挂着远方下乡的平云小弟弟。
    于是,带着各自想要知道的目的,在大年初三,我们分坐两辆7座的旅行车,登上了前往苏、鲁、皖、豫边区的旅程。

二、亳州之夜

    在对徐州、台儿庄、滕县、微山湖、枣庄、沛县等一系列旅游景点和历史名胜走马观花式的游览后,我们一行于年初五的傍晚进入了亳州的地界。越是接近亳州,弟弟和姐姐都有些激动和感慨,原来黄淮平原这一带的农村是以草屋为主的,如今草房没有了踪影,瓦房成了主角,还不时看到二、三层的楼房。
    亳县原来是个县,当年我来亳县的时候,那里完全就是一个经济落后的小县城。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当地有一种叫“茶社”的对外服务场所,我以为是喝茶休闲的地方,半夜里也开着门,进去一看,原来是男女老少混居的旅店,每人一个躺椅,发给你一条黝黑冒着油光的公用被子,叫人实在无法盖在头上。如今,当年的样子已经无踪无影。2000年5月经国务院批准设立的省辖市,叫亳州,辖涡阳、蒙城、利辛和谯城三县一区,弟弟原来插队的地方属于谯城区下属的淝河镇。于是,它的市容街景也像中国其他城市千面一样,除了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没有了自己的特色。从城市街心的雕塑和标语,让人想起这里曾是华佗、曹操的故里,还是中药材的集散地和古井贡酒的产地。
    我们在一家所谓三星级宾馆下榻,只能说设施是按三星级配置的,但服务水平肯定达不到三星级,房间内的水电设备,不是跑冒滴漏,就是缺东少西,难以令人满意,其服务水准还处于从茶社到旅店到旅馆再到宾馆的发展历史过程之中。此说明发展中相对落后地区现代化的进程,硬件可以过关,而软件却是任重而道远。晚餐定在亳州大酒店的餐厅,那里应该代表亳州的最高水平,弟弟和弟媳秦定珠在那里招待他们曾经一起插队如今落户亳州的旧日伙伴吴瑜、李天真。她们二位的来临,使他们4人在“他乡遇故知”气氛中显得何等激动,弟媳和她们含泪紧紧相拥。硕大的圆台面围坐着嘉宾和我们“旅行团”的全体成员,尽管桌上的菜肴似乎与餐厅的摆设不太相配,但对当地的饮食烹饪水平也不能过于苛求,心意到了就行了,不就图个老友团圆吗?当年她俩属于上调工矿,在广大知青中属于幸运者,但没想到会有知青大返城这一出,别人回了上海,他们却因为已经是国有企业的正式职工,就永远地留在了淮北,可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地域的气候差异使她们看上去比弟媳显得更为苍老。席间,他们回忆着过去的岁月,谈论着分别后的工作和生活,真是感慨万千。可以安慰的是,由于政策的允许,她们的子女的家都安在了上海,在上海还有她们的“根”。我们在作陪之间,也分享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大家一起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

三、店集访友

    大年初六的清晨,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哥哥、嫂嫂陪着他们亲家一起游览亳州的名胜古迹。另一路由弟弟驱车,加上弟媳、姐姐和我们两口子前往平云插队的刘天庙村,说好中午在店集会师午餐。
    沿着105国道向西南开了将近40公里到达淝河镇,刘天庙就是淝河镇下属的一个行政村。当年淝河是公社所在地,李腰是淝河公社下属的大队,刘天庙是李腰大队下属的一个生产队。如今原来与弟媳定珠同一集体户的女同学杨桂芳,嫁给了当地人,在淝河安了家。我们经过时,因为时间仓促就没有去惊动她。从淝河车子向东拐进了一条县级公路014县道,走了8公里就到了店集,从店集再向东走6公里就到了古城镇。平云他们插队的地方原先叫古城区店集公社李腰大队,后来行政区域调整后才归属淝河公社,刘天庙就在店集往东一公里向南沿着一条连接014县道的机耕路约7华里的地方。如今店集已经不是镇政府所在地,只能算一个农村的集市。
    弟弟先在店集的一个丁字路口停下车,弟媳跑进一家敞开着门且里面货架空空如也的商店。正在等候,只见一辆陕西牌照的小轿车从淝河方向疾驶而来,在我们的车前急刹停下,驾驶座门打开,跳下一个30岁上下的小伙子,对着平云连声叫唤:“钱叔叔!钱叔叔!”。平云一看就是这家人家已故男主人朱玉坤的大儿子小平,马上推开车门下了车与他亲热相拥。小平说:“我正闲着无事可干,打算开着车无目的地兜风,遇到一辆“沪”字牌照的旅行车开过,就马上联想到是否钱叔、秦姨他们来了,于是就马上掉过头来回来看看,一看果然是你们。”他又说,他们现在西安做生意,这次是回来过年,过几天就要回陕西了。说话间,定珠携着一位60多岁的妇女的手,亲亲热热地从楼上下来。定珠说:“她一见我,大吃一惊,大声喊道:‘我的天哪!你怎么突然冒了出来了!’”。我们发现那妇女的左袖是空的,原来当地人都去陕西打工经商,有过艰难的创业阶段,他们家在西安开了一家饭馆,发生了惨案,她的手臂在和面时卷进了和面机变了形,结果只好截肢了。由于时间关系,弟弟委托小平在古城街上的饭店定2桌饭菜,还说要吃当地最盛产的杂粮面和锅巴——地瓜(红薯)面塌饼的别称。定珠要把一个红包塞给那妇女,两人推来推去,我也搞不清对方是否收下,只知道他们收了糖果和营养品之类的礼物。
    于是,我们马上赶往刘天庙。路上,平云简单介绍了已故男主人朱玉坤。那是在农村里非常有经济头脑的聪明人,他不甘心只在低产的盐碱地里种地,老早就做起了生意,但在当时是政策所不允许的,要按照“投机倒把”的问题处理的。改革开放后,他如鱼得水,在店集街上开起了商店,做起了买卖。由于中国的买卖是需要用烟酒去润滑的,过量的陪酒导致了中风,后来病情加重,按照当地人的习俗,回到了刘天庙老家归了天。看看定珠与那女主人如此亲密的关系,说来笑话,定珠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娘家姓康,打扑克时老是输,就叫她康“傻子”,渐渐地人们忘记了她的真名,康“傻子”的绰号倒成了她被人家叫唤的名字,她也毫不在乎地认了帐。

四、浓浓乡情

    我们已在原来的砂石路面现已铺上水泥的机耕路上走了一段路,路的两侧有尚未竣工但已成型统一式样成排的沿街建筑,体量不小,有一定的纵深。弟弟突然把车停下,正前方向右侧的远处有座村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弟媳,打开车窗,对窗外不相识的路人说道:“让白振德的女儿伊孩到刘天庙的刘国珍家里找我!”我们觉得很蹊跷,定珠怎么会平白无故地让人家为她传话?弟弟解释说,那座村庄叫白庄,是定珠插队落户的地方,也是李腰大队下属的一个生产队,白振德是已故当年的生产队长。这里的风俗就是这样,似乎人人有义务为别人带信传话。
    再往前行驶不远,就到了一个村口,那里站着不少中青年男子。平云停了车,下车去给那些人发了一圈烟,回到车上,原来这里就是刘天庙了,那些人都是这个村外出打工回来过年的村民,他们大多数在陕西打工经商,混得好的,已经自己开车回了老家,并在老家盖了楼房。果然,村口就耸立了一座贴着白色马赛克墙面的楼房。弟弟把车子开进村,停在村中心的一块空地上,弟弟、弟媳下了车,霎时间村里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群向车子方向涌来。我猜想一定是村民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子,村口人群中的人已经有人回去通报。只见弟弟、弟媳与众乡亲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又是递烟,又是塞红包,彼此嘘寒问暖,互相询问各自家庭变化的情况:还在上班吗?当上姥姥吗?闺女出嫁吗?老人健在吗?好不热闹!我们也随即跑下车去,根据弟弟弟媳他们与对方熟悉友好的程度不一,被介绍并互相致意。浓浓的乡情不断感染着我们,姐姐见了此景,也深受感动,把自己包里的糖果、巧克力之类往四周小孩子手里塞。其中有一位瘦瘦高高的个子拄着拐杖的老头儿与弟媳显得尤其亲热,弟弟说那老人是当年的大队长刘国光,对他们下乡知青的生活很关照,弟媳自然给他送了与众不同的礼物。有位中年妇女问弟媳要带一点什么土特产回去?定珠也毫不客气地要麻油和绿豆制品。因为当年下乡时当地的食用油就是麻油,绿豆可以制成粉皮和粉条。谁知那妇女转身回家拿来了一摞绿豆粉皮和已经启封的半瓶麻油,并且带着歉意地说,如今他们已经不以小磨麻油作为主要的食用油了,与城里人一样,炒菜有的是精制豆油或花生油,麻油只是点缀的调味品。原来弟媳那里还是老皇历,以为人家还是原来的饮食习惯,忘记了如今改革开放已经多年。看来弟弟、弟媳与乡亲们的关系曾是何等融洽,他们可以直来直去毫无客套。因此,半瓶麻油老乡也会拿来送人,民风还是那样淳朴。
    一会儿,弟弟他们就领着我们去拜访今天需要访问的重点人物、原来李腰大队的支部书记刘国珍的家。平云对我说:“刘书记对我们知青真不错,当我们收晚工没饭吃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随他回家蹭饭吃。”对于刘书记我有印象,1971年9月我来这里,住在弟弟住的知青集体户草屋里,花了5元“巨款”设宴招待过刘书记,感谢他对弟弟的照顾。那年头,五块钱就可以办酒宴了,他们那里10个工分只有2-3毛钱,弟弟他们知青苦中作乐地说笑话,说“毫”字已经代表微小了,可“亳”字比“毫”字中的“毛”还要少了一划,可见那里贫穷的程度了。
    席间,刘书记告诉我,当地之所以经济发展水平低,主要是土地贫瘠,缺水缺肥(当地的口音sh发f音,所以水和肥发音是一样的),只能种种玉米和地瓜,而且地瓜是主角。怪不得我顿顿吃锅巴——地瓜面塌饼的别称,我偶然吃吃还挺新鲜,他们一年四季天天吃确实艰苦。与弟弟一个集体户的还有两位男生——王志超和李德润,王志超每天用宝贵的面粉为我这位远道来客擀面条。我也把在东北攒下的大米,千里迢迢背到淮北,演出一场“兄弟情深”。可见,当时生活艰苦的还不仅仅是安徽农村,东北的大城市的生活同样物质匮乏。弟媳定珠和杨桂芳虽然住在白庄,但与弟弟属同一大队的知青,所以,听说我来了她们也天天过来。于是,刘书记告诉我,弟弟与定珠已有恋爱关系,问我这个当哥哥的是否知道?当年的刘书记大约40岁不到,如今40年过去了,他应该是“奔八”的人了,仍然是位支部书记,不过是叫刘天庙村党支部书记,几十年职务不变,在中国农村也不算稀奇,江苏华西村的老书记吴仁宝不也干了几十年的村支书吗?说话间,我们来到一座农家院落,大门上贴着红色的春联,两边挂着大红灯笼,充满节日氛围,那就是刘书记的家。

五、“游子”回家

    走进刘书记的家,这是由瓦房围成的院子,正面的大屋由客堂和两侧的卧室所构成。刘书记的老伴和孙子、孙子的女朋友迎了出来,说刘书记到乡里参加有关防旱的会议,这一带入冬后没有下过雨,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他们把我们请进了屋,弟弟、弟媳免不了与刘书记的老伴亲热一番,就像出远门的游子带着儿媳妇回家一般。嘴上还念叨着大娘当年如何对他们贴心的关怀,礼品和红包自然也少不了。白振德的女儿伊孩已经得到了传信如约来到,还带着她的女儿。定珠与她互相问候的同时,少不了给她的女儿发压岁钱。这一路弟弟、弟媳准备的红包还真不少,弟弟平时比较节俭,到此时此地显得很大方,我想,这也是一种感恩心态的精神寄托吧!那位刚才在场院里见过面的当年的大队长刘国光,此时又让家人搀扶着颤颤抖抖地来到刘书记家的堂屋坐下,他说:“我已经80多岁了,这次见面后,可能以后再也见不着了,我要多看看你们!”此时此景,定珠似乎成了他出嫁的闺女回娘家。老汉坐着并不说话,只是眼睛直瞪瞪盯着弟弟和弟媳,真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情深意长。在姐姐、妻子与他们拉家常的时间,我起身打量了四周的环境。与如今的刘天庙其他农户一样,草屋已经没有了踪影,都改成了大瓦房,但此类农舍室内完全没有装修过,客堂与卧室是用布幔间隔的。除了大彩电外,院子里停了2辆摩托车,其它家具设施相当于沿海地带的农村80年代初期的发展水平,与发达地区大约有20多年的差距。人们的服饰已经不亚于发达地区,尤其是在大过年的期间,大家总把最新的衣服穿上,看看刘书记的孙子和他的女朋友,穿的还很时髦呢!他俩也像城市里的恋人一样互相搂抱着,一点没有因为外人的到来感到害羞。这在比较传统的黄淮海平原地区习俗来看,是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
    大门外传来脚步声,没见人先听到了大声的呼唤:“小钱、小秦来家啦!”说话间一位戴着蓝色解放帽,穿着如今少见的中山装,披着海虎绒领子的短大衣,一幅农村老干部模样的老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是刘书记回来了!我已经分辨不清眼前的刘书记与我40年前的刘书记面貌发生了什么明显的变化。因为我毕竟只见过他一面,印象不深,但“奔八”的人看上去精神矍铄,与年龄并不相符。刘国光见刘书记回来了,就告辞回了家。刘书记见了弟弟、弟媳,就与他的老伴不同了,既像慈父,又像领导,与我们寒暄后,问询他俩这些年家庭、工作发生了什么变化,在听说弟弟这些年生活幸福、事业有成的汇报后,表示十分满意,对我们这些姐姐、哥哥、嫂嫂说道:“这些下放青年中,平云最有情义,一起在这里插队的另两个学生,一个是与平云一样,是按政策解决“独留”(即父母身边无子女)回了上海,另一个还是我们推荐他去上海读的大学。可是他俩一去不复还,一个与留在农村的女朋友分了手,另一个大学毕业留在上海,没有了联系。只有平云,不仅与当时没走的小秦保持了恋爱关系,最终成了夫妻,还多次回来看望乡亲们,我们都看好平云,说他一定最有出息,这也与你们父母家庭教育好有关系。” 刘书记的一席话显然与一般乡亲的水平和口气不一样,毕竟是个有着几十年党龄的农村基层老干部。随后,平云也问及村子今年发展的情况。刘书记告诉我们,前两年由政府拿大头,村民也出资,把进来的机耕路面铺上水泥使它硬面化,这样机动车可以风雨无阻地开进来,有一度资金不足,修到一大半停了工,农民深知“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于是采取了他们的对策——签名、上访,得到上级的重视拨了款完成了工程。现在,他们进行土地归并,你们在路边看见的沿路修建统一的楼房,就是今后村民的住宅。它不仅节省了土地,还因为可以拉上各种电路,让家家可以用上家用电器,过上城镇化的生活。现在的村子里的房子将全部拆除,夷为平地,变成农田。我这才焕然大悟,原来中国农民对农田的珍惜和开拓城镇化的道路就这样悄悄地演绎了。随后,他嘱咐老伴准备午饭,要留我们用餐。我们赶忙谢绝,因为还有一路人马等着我们在店集会师午餐呢。刘书记一听此情况,也通情达理不再挽留,让他孙子开上摩托车驮着他随我们一起上店集。
    于是,上演了告别的一幕。众乡亲又纷纷走出家门,夹道欢送我们离去,此时由我驾驶着车,弟弟、弟媳在前面与老乡一一握手告别,感人的一幕又出现了,刚才已经回了家的刘国光又让家人搀扶来到路边,与弟弟、弟媳携手相拥,老泪纵横,说自己来日不多,这里告别可能是永别了。这让人听了又是感动,又是伤感。弟弟、弟媳与乡亲的感情用“血浓于水”来形容一点也不会过。此时,我突然想起1987年春节晚会上费翔唱的《故乡的云》中的歌词:“归来吧! 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这不就是当年接受广大知青下乡的乡亲们的心声吗?

六、旧地重游

    我们顺着来时7华里长的机耕路回到店集,刘书记乘坐的摩托车已经在我们的前面到达,原来他是到集市上来购买土特产送给我们的,他买了不少麻油和绿豆之类农副产品作为礼物装上我们的车。小平告诉平云,已经在古城镇为大家订好了酒席。于是弟弟就一定让刘书记留下来共进午餐,一番推让后,刘书记让孙子先回家报信,自己就留下来与弟弟继续谈家常了。在我们下乡的时候,康“傻子”与她的小儿子也为我们准备了一些年货。
    在等待哥哥他们那一路人马到来的期间,我仔细观察了店集的街容,从建筑上看,都是2层的沿街楼房,底楼是店铺,2楼住人。如今物资的流通,商铺门口摆设的商品倒也丰富,各种水果,无论是盒装还是散装的,与我们这儿一样,价钱也差不多,因为都不是本地产的。杂货店里的小商品也可称应有尽有,从这点看,与江浙一带的小集镇的水平差不多。人们的服饰已经一扫当年头戴锥形线帽,身着黑色大襟棉袄,腰系草绳,黄淮平原贫困农民的形象,五颜六色鲜艳服饰装扮一新,只是款式稍稍落后于沿海地带。随后,哥哥的车子在弟弟手机的引导下来到店集,哥哥、嫂嫂和二侄女一家与刘书记、康“傻子”一家免不了互相介绍问候一番。哥哥说:“亳州不愧是历史名城,名胜古迹十分丰富,真值得游览一番。”可我告诉他,我们尽管没有看到景点,但受到的感动应该比去旅游更加值得。我把上午的情景再简单地描述一番,说得他们都表示下午要回去“补课”。一上午的活动,人们都需要方便一下,那些从大上海的中青年女士到了茅房边都纷纷撤了回来,说里面脏得实在踩不进去,厕所文明其实是可以代表一个地方文明程度的标志,说明当地发展还没有关注到这里。于是,哥哥的亲家母史老师拿出当年土改工作队队员的架势,让女士们挽起裤管,踮起脚进去解决问题。
    接着,大家登车去古城饭店午餐。小平告诉弟弟,他们要吃的地瓜和杂粮面,饭店里都不供应了,是他临时找了朋友弄到地瓜之类食材,到饭店求店家加工才做的。弟弟已经不了解当地的饮食发生的变化,粗粮已经不是当地的主食啦!在饭店吃得非常满意,因为是大量的绿色食品唱了饭菜的主角。饭后,弟弟要去付帐,小平显得非常生气,他说:“我们是主人,你们能来看我们,我们就非常高兴,如果让您付钱,这不是打我的耳巴子吗?”刘书记也在旁边拉住弟弟。听了小平这席话,我们也觉得人家是真心诚意,不能辜负,就叫弟弟别客气了,都纷纷表示以后如果他们去上海,一定好好招待。平云说,前两年小平去上海,他接待过小平,彼此有往来。
    饭后,我们又回到店集,与小平母子惜惜握别,说今后一定保持联系。随后,又浩浩荡荡随刘书记到了刘天庙,这下子轮到哥哥他们一行去实地踏勘原来想象中弟弟插队的地方,去领略浓浓的乡情。我估计下午的访问属于“反刍”,肯定与上午水平不一样,于是就没再进村去感动一番,就在村子的周围游荡,弟弟原来住过的茅草屋早就没有踪影,就看看周围的冬季的原野风光。大约20分钟光景,弟弟、弟媳与哥哥一行也在众乡亲的簇拥下回到车上,尽管是第二批进村,但他们仍旧被乡亲的热情所感动。

七、故乡的云

    离开刘天庙,弟弟驾着车往通向滁州的高速公路驶去。在途中,我有点瞌睡的感觉,但总也睡不着,心中思绪万千:觉得中国的农民真伟大,每当国家发生困难的时候,总是由他们作为最后的坚强的后盾,接受从城市退下来的市民,以一颗善良的心去对待本来与他们没有关系的人们,而且毫无怨言。那批上山下乡的知青朋友,尽管在共和国成长过程中承受了巨大的压力,饥饿、下乡、创业、下岗等艰苦、坎坷的事情都让他们那一代遇到了,但比起广大农民乡亲来,农民更艰苦,做出的贡献也更大。因此,当今国家提出扶植“三农”的政策是完全正确的,应该到了反哺农业的时候了。作为知青的个体,无论你如今过得怎么样,当年下乡的乡亲们永远惦记着你们!现在,常有知青又集体回去看看的新闻报道,更有人回到原来插队的地方,帮助当地农民脱贫致富,他们应该受到赞扬。不管你们是否经常回去看看,你们精神世界中的故乡永远向着你们招手。
    朦胧中,耳边又想起《故乡的云》中歌词:“当身边的微风轻轻吹起,吹来故乡泥土的芬芳,归来吧! 归来哟……我曾经豪情万丈, 归来却空空的行囊,那故乡的风和故乡的云为我抚平创伤……”。

(钱平雷完成于2013年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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