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与科学:地球毁于核辐射的前景(江晓原)
[2014-05-21 17:11:24]

    江晓原博客链接http://blog.sina.com.cn/jiangxiaoyuan

    地球毁于核辐射的前景

  如果想改变我们先前对科学技术那种近于痴情、单恋的看法,路径当然有不止一条,比如哲学思考之类,但最轻松的莫过于多看看科幻作品。看得多了,只要稍加思考,有些问题就会次第浮现出来。
  比如,许多科幻作品中都想象了地球的末日,我们可以将这些想象中造成地球末日的原因分为两大类:第一类是外来的灾变,比如太阳剧变、彗星撞击等等,总之是外来的不可抗拒之力所致;稍推广一点,则外星文明的恶意攻击,乃至《三体》中想象的“降维攻击”等,都可归入此类。第二类是人类自己的行为,在这一类型中,导致地球末日的原因,通常总是核战争或核灾难。
  在许多末日主题的作品中,导致地球末日的原因和过程往往虚写,故事总是在地球废墟、逃亡中的宇宙飞船、已经殖民的外星球之类的环境中展开。比如经典科幻影片《银翼杀手》(Blade Runner,1981,据菲利普·迪克小说改编)、剧集《太空战舰卡拉狄加》(Battlestar Galactica,2003,也可以算经典了)等等,都是如此。
  在这类作品中,地球还经常被写成一个久远的传说,因为它早已被人类废弃。最典型的例子是阿西莫夫的科幻史诗《基地》系列,当人们最终找到那个传说中人类起源于此的行星地球时,发现它是一颗废弃已久的死寂星球,上面“任何种类的生命都没有”,因为极强的放射性极使得“这颗行星绝对不可以住人,连最后一只细菌、最后一个病毒都早已绝迹”。 

    想象一个“没有我们的世界”

  科学幻想的功能之一是所谓“预见功能”——这一点即使是盲目崇拜科学、拒绝反思科学的人也赞成的,但是仅仅靠小说电影这类虚构作品的想象,毕竟缺乏足够的说服力,于是有人弄出一部“幻想纪录片”,来讨论地球的未来。
  在通常的认识中,纪录片被视为某种意义上的“非虚构作品”——实际上也难免有或多或少的建构成分。有些幻想故事影片采用“伪纪录片”的形式拍摄,这种做法逐渐模糊了科学幻想和科学记录之间的界限。
  这部由美国“国家地理频道”拍摄的《零人口的后果》(Aftermath: Population Zero,2008),来源于美国人艾伦·韦斯曼的非虚构作品《没有我们的世界》(The World without Us,2007),此书的纪录片拍摄权出售给了“国家地理频道”。韦斯曼为了宣传此书,还到上海和北京出席了有关活动,与中国读者及相关学者共同研讨了一番“有关人类未来”的种种问题——尽管难免有点大而无当。在2007年举行的一场活动中,我也和韦斯曼讨论过一些这类问题。不过这部影片用了完全不同的片名,而且在片头片尾也没有找到“改编自韦斯曼”之类的字样。
  几乎所有的科学幻想作品都是幻想“人类未来如何如何”,所以描绘人类突然消失以后的地球,确实不失为一个新思路。假如人类突然消失,地球会发生哪些变化?
  消失两天后:管道堵塞,城市变为泽国;
  消失1周后:因水冷却系统瘫痪,核电站的核反应堆毁于高温和大火;
  消失1年后:大城市的街道纷纷开裂,并被杂草占据;
  消失3年后:因为不再有暖气供应,大城市管道系统爆裂,建筑物开始瓦解;蟑螂和那些依附于人类的寄生虫早已死去。
  消失10年后:木质建筑材料开始腐烂;
  消失20年后:浸在水中的钢铁锈蚀消融,铁路的铁轨开始消失,城市街道成为河流,野草侵夺了农作物的生存空间;
  消失100年后:来自北方森林中的牦牛占据了欧洲的农场,非洲象的数量有望增长20倍,大多数房屋屋顶塌陷;
  消失300年后:地球上的桥梁纷纷断裂;
  消失500年后:曾经是城市的地方已经变成森林;
  消失5000年后:核弹头的外壳被腐蚀,其放射性污染环境;
  消失35000年后:泥土中的铅终于分解;
  消失10万年后:大气中的二氧化碳终于降低到工业化时代之前的浓度;
  消失100万年后:微生物终于进化到可以分解塑料制品了;
  消失1000万年后:青铜雕塑的外形仍然依稀可辨;
  消失45亿年后:放射性铀238进入半衰期;
  消失50亿年后:太阳因进入晚年膨胀而吞噬了地球,地球的历史结束。
  上面这些情景,并非纯粹出于幻想。对于人类突然消失后地球会发生哪些变化,可以依据现有的相关知识,结合地球上某些特殊地区的状态来推测。这些地区或是人类尚未大举入侵的,或是人类活动因战争之类的原因而停止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后者看起来更具说服力。比如塞浦路斯东岸的旅游胜地瓦罗沙,因为战争而荒废了两年,结果街道上的沥青已经裂开,从中长出野草不说,连原先用作景观植物的澳大利亚金合欢树,也在街道中间长到一米高了。又如韩国和朝鲜交界处的“非军事区”,从1953起成为无人区,结果这里变成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包括濒临绝种的喜马拉雅斑羚和黑龙江豹……。 

    人类已经亲手毁灭了伊甸园吗?

  人类在短时间内“突然消失”和逐渐衰亡并不一样——考虑“突然消失”才更具戏剧性,作为思想实验也更具冲击力。这和影片《后天》(The Day after Tomorrow,2004,以及随后出版的同名小说)中的故事有点类似:地球环境突然变冷,于是对人类构成了浩劫。如果逐渐变冷,人类有时间适应并采取对策,就不成为浩劫了。
  从现今的情况来看,在可见的将来,人类突然消失似乎是不可能的,但作为假想,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比如:某种致命病毒的传播导致人类全体灭亡——这在玛格丽特·阿特武德的小说《羚羊与秧鸡》中已经想象过了;或者是人类丧失了生育能力,只有死没有生,由此逐渐“将这个星球还原成伊甸园的模样”——这在影片《人类之子》(Children of Men,2006)中也想象过了。韦斯曼甚至还想象了“外星人将我们带走”之类的可能。
  想象一个“没有我们的世界”,对于今天的我们有什么意义呢?
  站在地球的立场上看,总体来说,人类的退出不失为福音。人类发展到今天,几乎已经成为地球上所有其它物种的天敌。作为人类文明集中表现的城市,则成为高污染、高能耗的大地之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城市已经不再能够让生活变得更美好。《零人口的后果》或《没有我们的世界》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新视角,看看我们人类,对地球这颗行星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再联想到中国古代文学中“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见沧海变为桑田”之类的意境,人类文明恍如南柯一梦,最终都将归于寂灭虚无。看看这样的情景,至少也能让人稍微减少些钻营奔竞之心吧?
  虽然在人类退出之后,大自然“收复失地”的能力之强,速度之快,都超出了我们通常的想象,但人类的活动已经给地球种下了祸根,人类目前是依靠自己的持续活动来保持灾祸不发作,一旦人类离去,灾祸就无可避免——最典型的就是核电站。人类天天严密看管着它们,还难免有恶性事故(比如切尔诺贝利、福岛的核灾难),一旦失去人类的管理,那些核反应堆和核废料,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都将成为创造它的智慧生物和靠近它的无辜动物的墓碑”。
  所以,不管人类灭不灭亡,伊甸园已经毁在我们手里了。我们还能重建它吗?小说《基地》中所想象的死寂地球,还能够承载另一个新文明吗?

    (载《新发现》2014年第4期)

江晓原 博客文章
2014-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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