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声音(叶永烈)
[2015-05-15 18:55:04]

    叶永烈博客链接http://blog.sina.com.cn/yeyonglie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这是明代思想家顾宪成脍炙人口的名句。近来有人从物理学的角度加以解读,声称“风声雨声读书声”乃是气体、液体、固体之声。这一新奇的诠释,引出我对于声音的兴趣。久居沪上,不由得“研究”起身边的种种上海的声音。
  记得,梁实秋夫人韩菁清是“老上海”,有一回问我,现在上海弄堂里清早还有没有叫喊“马桶拎出来”?我因此说起了周璇演唱的《讨厌的早晨》,并随即哼了几句。她大为惊讶:“你怎么会唱《讨厌的早晨》?”
  那是小时候,家里有留声机。我是从周璇的唱片中学会唱“上海晨曲”——《讨厌的早晨》:“粪车是我们的报晓鸡,多少声音都跟着它起。前门叫卖糖,后门叫买米,哭声震天是二房东的小弟弟,双脚乱跳是三层楼的小东西,只有卖报呼声,比较有书卷气……从那年头儿到年底,天天早晨都打不破这例。”

  关于上海弄堂的声音,在我看来,最精彩的描述,莫过于克士(即周建人)所写的《白果树》一文。那是我在读陈望道先生1934年主编的《太白》半月刊创刊号时,见到此文,开头这样写及种种声音:“看看时候已经十一点钟了,赶紧睡下,想望早点睡熟,以便明天起来好做事情。偏偏这边邻舍的牌声还没有停止,那边又开起留声机来了。逢年逢节还要放爆仗,这自然更其挡不住。而且常常这等声音还没有闹了,卖馄饨的又来了……本地馄饨担是敲竹筒的,发出沉重的钝声。……近几天来,这等闹人睡眠的声音没有减少,却加添了卖热白果的声音了。白果担子挑来歇下,便发出镬子里炒白果的索朗朗的声音来,卖白果的人一面口中唱道:‘糯糯热白果,香又香来糯又糯,白果好像鹅蛋大,一个铜板买三颗!’” 周建人笔下的上海市声,可谓传神。
  如今,上海弄堂的叫卖之声渐行渐远,“马桶拎出来”、“旧衣裳有哇”、“修棕棚”、“修洋伞”以及“鸡毛菜小白菜”、“卷心菜黄芽菜”、“方糕茯苓糕”、“黄香糕薄荷糕”已经几近绝响。公用电话老伯的“302电话!”呼叫声,也远去了。现在上海弄堂不停地响起的是助动车声,门铃声,送快递、送盒饭、送牛奶、送报纸。当然,内中也夹杂着时尚女子高跟鞋的橐橐声,手机族们五花八门的超酷铃声,还有他们边走边接电话的旁若无人的哇啦哇啦声。

   “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韩愈在《送孟东野序》中精准地勾勒了大自然的四季之声交响曲。上海亦然。夏日的炸雷、冬日的朔风依旧,但是身居高楼大厦之中,细微的鸟声以及更细微的虫声,淹没在满街的汽车声之中。不过,在上海的早晨,在春风秋雨之中,我还是能够清晰听见窗外飞鸟的啾啾声。
  在上海的街头巷尾,响起的不再都是“阿拉”上海话。上海海纳百川。湘菜馆、重庆火锅、东北水饺、新疆清真饭店、苏浙汇、粤菜馆、台湾甜点、澳门豆捞坊以及各种风味的西餐馆……齐聚申城。餐馆里响起五湖四海的声音。来自天南地北的“新上海人”,已经占上海的半壁江山。上海本来就是移民城市。“新上海人”给上海输入了新鲜血液。
  每当漫步外滩,海关大楼的钟楼里发出来的乐曲声,声声入耳。二十世纪初叶,外滩曾是英国人的天下。海关大楼楼顶安装的是英国Whitchurch公司制造的大钟,每隔一刻钟,就奏响英国古典名曲《威斯敏斯特》。上海的英国人听了,感到非常亲切,仿佛生活在伦敦一般,因为伦敦的大本钟也是每隔一刻钟奏响《威斯敏斯特》。如今,在外滩回响的报时曲,则是陕北民歌《东方红》,清脆宏亮,节奏明快。
  黄浦江的潮涨潮落声,东方明珠上上下下的电梯的开门声、关门声,码头龙门大吊车抓起、放下集装箱的声音,豪华游轮、万吨货轮启航的汽笛声,组成黄浦江的交响曲。位于浦东的上海自贸区,则向全世界发出深化改革开放之声。

   (载于《新民晚报》2015-05-12  A23:夜光杯)

叶永烈 博客文章
2015-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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