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光照(倪既新)
[2015-06-14 14:20:23]

    倪既新博客链接http://blog.sina.com.cn/nijixin

    我的童年,和弟弟们一起,是在浙江古镇临浦的祖父身边度过的。当时,周围墙门里的众多玩伴中,不乏鲁莽男孩,打弹子、斗蟋蟀、飞花纸、捉蚂蚱,都力争“拜王”,难免争吵打架,欺待幼小。我们倪家兄弟文静内向,吃亏便是明写的历史。虽有自我保护本能,会回避躲在家里,但缺乏新鲜意趣的孤独,实在难熬,何况不甘示弱的雄性意识正在我们体内日滋夜长呢。
    好在当时家里有长辈积聚下的大量书刊,任我们乱翻。数十年后我拍巴金电视传记片时看到的许多旧版书籍封面,居然多是那时就熟悉的。但至今印象最深的,是大开本的《科学画报》,因为它图文相配内容新奇,照片里多有飞机车船,“小工艺”制作演示明白,完全契合我们男孩迅速萌芽的猎奇与探索心理。反复翻看,半知半解还达不到,但无形的滋润却沁入心田,开始诱导和催促我们对动脑动手乐趣的追寻。
    第一个尝试的灵感来得突然:玩大人丢弃的手电筒电池,我觉得闪亮的电极铜帽很像画报图片里蒸汽火车头的前灯。冲动袭来,就模仿制作:用棉线将电池横绑在大头针盒子上,盒子下面扎两根从笤帚柄上截下的苇杆,伸出的端头各套一粒算盘珠,竹签固定,再在电池边侧钻个洞,插段涂黑的纸卷做烟囱,这就绝对是个火车头了!连根细绳,我们拉着它从弹子洞旁“开”过,蹲伏在泥地上的小伙伴们惊跳起来。而后,当我们再用小盒子做车厢,拖挂成整列火车时,“开”到哪里,那里起哄的“跟屁虫”就比车厢还要多。
    成功陶醉我们定心在家了。我们“造纸”:将叔姨们写过毛笔字的大楷本撕碎浸泡,捣成浆状,漂去墨汁,稀释在大盆清水中,然后用过滤中药药渣的小筛子捞出一薄层贴到窗玻璃上,干后揭下来,就是一张圆形的新纸。我们“装自来水”:把大人皮鞋上的空心鞋带穿套在天竺筷上,外面涂一层融化的蜡烛油,待蜡凝固,抽出筷子,就有了挺直的输水管。象形的汽车、轮船、飞机、坦克,陆续在我们手中诞生……。画报上固然没有明确示范,但我们已学会领受相类的启示,从身边取材,引申开发,逐步做出全新的开拓。
    创造的同时我们难免破坏:笤帚断把、算盘散架、瓶罐破碎、手破流血……引得保姆常向祖父告状,所幸祖父从不阻止和责骂我们。于是,我们家廊檐下的长石凳前,逐渐成为孩子汇聚的中心。每当我们有新玩意展示,场面就像如今的新闻发布会一般。以打架“拜王”的男孩,也挤到前排来敛手观看,这分明是服膺于“软实力”的姿态了。当年物质匮乏,儿童玩具绝少,而我们玩的,即使今天看来,也可算现代创新意味的DIY式高级游戏了。
    就这样,在游戏玩耍里,科学的理念方法,不知不觉地融进日渐成长的心智之中,我们由此增长了站立的勇气和信念。可以甚至应该这么说,正因为童年受这样的科学光照和启蒙,我的两个弟弟,虽被“文革”耽误了最重要的初高中教育,但如今,一个已成为拥有百多项专利的发明家,去年就以“多层住宅加装电梯方案”获得上海市政府的表彰嘉奖;一个成了美国普渡大学的工科终身教授,空气质量专家。
    成年后我知道,是“中国科学社”的先驱们创办的《科学画报》,之前还有《科学》杂志。这两本刊物出版至今,而“科学社”成立也满100年了。这100年来,不知有多少像我们一样,在童年青少年时期受到科学光照滋养的人呢!所以我觉得,对这些科学传播先驱的感恩与纪念,鲜活的记忆或许比抽象的论评更温暖人心。

   (本文刊载于2015年5月31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2015-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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