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科普小说】
打呼噜的毛病
杨秉辉
一
“哎哟，下趟无论如何不能搭迪格（和这个）老兄一道出差了，打呼打得来我一夜天没睏（睡）着”张山说。他与供销科的达虎同志一同出差，做市场调查，按规定住了同一间房。
“吃不消、吃不消（受不了），打呼打得来像打雷一样，我两夜天没睏着觉，算啥疗养啦？”李市说。他们一行由工会安排，在一个度假村短期疗养，他与达虎同志分配住一个房间。
“伊格（他的）老婆天天搭伊睏勒一道（睡在一起），哪能吃得消？”王伍说。
达虎会睡觉、会打呼，有时午饭后靠在办公室小沙发上也会呼呼大睡，随即鼾声四起。一次午饭后，办公室里别无他人，达虎靠在小沙发上睡着了，鼾声响彻四邻。齐巧厂长和几位干部路过，闻声推门而入，厂子不大，厂长认得是山东人达虎，便学着山东口音叫他：
“达虎、达虎，别打呼了。”
周围的同事们都笑开了，说是他爸给他起的名字好，生下来就叫“打呼”。
从此“打呼”在厂里出了名。
达虎，祖藉山东，当年他爷爷随军南下，在沪郊的一个县的人民武装部工作，娶妻生子生了他爸及一个姑姑。“上山下乡”他爸又回到山东老家沂蒙山区插队落户，后来便在老家娶妻生子，生下他哥俩：达龙、达虎。后来他姑父帮忙，七弄八弄，把个达虎弄到上海来进了工厂，也算是他爷爷当年南下上海的一脉遗存。
达虎跟人们印象中的山东大汉不同，体形矮胖，面色红润，理一种稍长的平顶头，平时都穿着厂里的蓝布工作服，喜欢穿他妈做的黑色圆口布鞋，讲起话来山东口音浓烈。人到随和，工作也卖力，在厂供销科工作。26岁那年经他姑妈介绍与超市里的一个收银员、祖籍也是山东的姑娘结婚，生有一子，聪敏好学，如今已经读到初中，一家人到也如达虎所说：“安定团结，努力奔小康”。
达虎除喜欢抽点烟、喝点“小（少量之意）酒”之外别无其它嗜好，而这两件事在达虎夫妇看来，对一个男人而言很正常。
达虎睡觉会打呼噜，十几年下来他老婆也适应了，不觉得是件事。
二
日月如梳、时光荏苒，好日子过起来快。达虎已经年过40，并也升任了供销科的副科长，他老婆工作的超市效益甚好，奖金多多，儿子在学校里也获评“三好学生”。诚如达虎所言，一家人“努力奔小康”了。
不过，达虎也开始有了点心病：也不过才40方过，怎么“那事”就有点力不从心了呢？这事不好明说，也不好看医生，只好暗中留意了。这一留意，还真得着不少信息：原来这是“肾亏”，要补肾。补肾的办法很多，其中最令达虎信服的是：用牛鞭、马鞭，如弄不到、羊鞭也行，泡入上好的高粱酒，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日日服之。达虎搞供销工作多年，朋友多，悄悄地托了朋友，着实弄到不少，于是每晚虔诚服用，无效再多喝点。不过大半年下来，似乎也无补予于事，而由于几乎每晚微醺，夜里打呼之事更为剧烈不说，他老婆还发现达虎夜里会“断气”！
“断气”之事据她老婆说是千真万确，原本十多年的夫妻做了下来，同床而眠，老公打呼噜早也适应了，而且觉得这是睡得香、睡得好的表现，也毫不介意。不料有一天因与超市管理员有小小争执，心中不悦，夜里想想也气，竟未入眠，而夫君晚上又多喝了些药酒，却早已呼呼大睡。他老婆听着身旁的呼噜，想起小时海边外婆家大海里的阵阵涛声，是那么地均匀而有节奏，又想起那首叫“涛声依旧”的歌……突然，她觉得怎么风平浪静了？扭开床头的台灯一看，丈夫好好地睡在身边，但是不打呼了。听惯了丈夫的呼噜之声，听不到反而有点怪了。幸好，大约十几秒钟之后又涛声依旧了。女人心细，注意听着，过了一阵子却又风平浪静了。扭开台灯一看，没看出什么情况，再用手在口鼻处一试：不好，没气了！真的断气了！女人敏感，马上想起以前听说过有人“睡觉、睡死了的”，大惊，正待叫起来，却涛声又起。丈夫要紧，这么一来，女人心中的那点小事倒全消了，连摇带晃、连拖带拉把老公弄醒，问他：怎么不透气啦？达虎被弄得胡里胡涂，醉眼惺忪地回说：没有啊、没有啊。
从此之后，他老婆便注意到达虎夜里不仅会打呼，还“断气”，一夜要断几十回，不过也没事，时间一久也就不介意了，他老婆或许还以为胖子都是这样的哩。
三
渐渐地达虎同志不那么生龙活虎了，上班常打嗑睡，厂里的同事笑他，叫他夜里“别太卖力”，达虎苦笑，药酒还吃着，但没用。他想去看医生，但这事不算病，白天精神不好，也不算病啊，再说看什么科呢？忽然想到：看中医，调理调理总好吧。
于是去了中医院，接诊的到是一位老医生，据说已经年近七十，远近小有名气。达虎诉说的症状主要是白天没精神，疲倦无力、容易打嗑睡，另外，说的是腰酸、脚下无力，他的意思是中医必定道这是“肾亏”。达虎很为这样的说法得意，至于打呼噜、还“断气”，他根本不认为是一回事，自然是不提的。中医先生望闻问切下来觉得这病人身体壮实、面色红润，脉象弦数应属实症之像，而他所说的症状却又属于虚症，体乏无力确属气虚之症，而面红脉数则是肝阳上亢之像，着实费点思量，老医生还是有点经验：辩他是个气阴虚、虚中夹实之症。开了一张“滋阴平补”的方子，不外是些太子参、白术、茯苓、枸杞、杜仲、甘草之类的药物，达虎称谢而去。回家按方服药，服完再续，不过似乎也无济于事。
又过了半年厂里组织中层干部体检，达副科长亦名列其中。一查下来却发现问题居然不少，达副科长血压、血脂皆高，还有脂肪肝。不过这年头“三高”、脂肪肝多的是。但像达虎这样方才40出头、就这样“高”了起来的却是不多。不但如此，达副科长还有一样独特的“高”：红细胞高，则是别人所没有的。
红细胞即是俗说的红血球，红血球多说明血多，自然是好事，同事们都说：达科的老婆在超市里工作，一定天天弄了好东西来给达科吃、吃出来的。达科听罢一笑了之，心里到是美美的。
血压高、血脂高，配了降压、调脂的药吃，知道一时也好不，药吃完也就算了，並不心烦。脂肪肝的治疗要“管住嘴、迈开腿”，即是要少吃、多动之意。但是少吃肚子饿、多动吃不消，好在这脂肪肝又不是要命的病，也就懒得管它了。至于红血球多，既是好事，最好希望它再多一点。一次体格检查的结果就这享用完了。
达虎仍旧做着副科长，抽点烟、喝点酒，白天照样没精神，夜里依旧打呼噜、“断气”，和老婆、孩子继续“奔小康”。
四
又过了一年光景，一天早晨起床，达虎忽然觉得右腿无力，差点站不住，他老婆扶着了。穿衣服的时候又发现右侧的手臂也不听使唤了。她老婆的脑子里突然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坏了、中风唻！达虎人还清楚，一说中风，也惊出一身冷汗。马上打了120，救护车呜呜地把达虎送进了医学院附属医院的急症室，医生一查，便说确是中风，马上给做脑部CT检查，並留院观察。CT检查结果虽然未发现大面积脑梗或脑溢血病灶，但病人血压、血脂、血糖皆高，红细胞也高得明显，查看以往病历，知病人並未认真治疗这些疾病，于是便将病人收入住院部进一步查治。
这家医院果然技术高超，入院不到3天，达虎的中风居然全给治好了。达虎夫妻对经治的医生、护士“感谢的了不得”。不过经治的赫医生却说：
“不用感谢的，这是‘小中风’，一般几天大多可以恢复的。关键的问题是要控制血压、血脂、血糖这‘三高’，以防止中风再发，再发就麻烦了。此外，还应该坚持服用阿斯匹林，以预防血栓形成。”
“什么叫做‘血栓形成’？”达虎问
“血液在血管里应该是流动的，但如果血球凝结起来形成血块，堵住血管，便称为‘血栓形成’，堵住脑血管的便是脑梗塞、就是中风啦，堵住心脏里冠状动脉的便发生心肌梗死。”
“我家达虎红血球很多的。”达虎的老婆反应快
“红血球过多、挤在一起，更容易形成血栓。”
“噢、是吗？我们还以为多好唻。”他老婆说
“夜班护士说其他病人都反应达先生夜里打呼噜很厉害，影响别人睡觉，在家里也是这样吗？”赫医生问道。
“多少年来都这样，对不起大家啊。医生你不知道，他睡觉不但打呼，还‘断气’唻。”
“怎么叫‘断气’？”赫医生听不懂
“唉，就是突然不透气了，真的，一点不假，不过，过一会儿又来气了，一夜这样断气几十会唻。”
赫医生笑了：“这叫呼吸暂停。”
“要紧吗？”
“当然要紧，这样会引起身体缺氧，造成各方面功能下降，疲乏无力、脑力减退，还会刺激红细胞增生，容易引发血栓，导致心梗、脑梗，甚至与高血压、糖尿病也有关系。关于这件事，我们还得给达先生仔细查一查。”
“谢谢、谢谢啦。”
赫医生为达虎做了“睡眠呼吸监护”、肺功能等项检查，果然证实达虎患有“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随即又邀请了耳鼻喉科专家会诊，检查发现达虎的咽喉部分软组织肿胀，软腭肥厚下垂。于是建议做手术治疗。达虎夫妇对赫医生三天治好了他的中风，十分感谢。赫医生又查出他打呼噜、“断气”的原因，还说有法可治，他们自是言听计从，于是在耳鼻喉科做了个软腭部分切除手术。
出院时达虎觉得呼吸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夜里不再打呼噜、白天也不再打嗑睡，心里的开心就别提了。不过赫医生关照：还得戒了烟酒。
“好的、好的”达虎连声应道。山东人说一不二，还真的把烟酒都戒了。
过了几个月复查，居然红细胞也不高了，血压、血脂、血糖也下降了，连“那事”都有进步。达虎像是换了个人，逢人便说身体好唻。
厂里传开了：供销科的“打呼”开刀开好了，不打呼了。
后记
消息传到了厂外，被一位记者捕捉到了“新闻性”，于是去采访了赫医生。不到一星期，发行量很大的晚报上出现了一篇科普文章，标题便是：“别小看睡觉打呼噜，里面有大文章”介绍了这种叫做“阻塞性睡眠呼吸暂停综合症”的毛病。
文章说：睡觉打呼噜许多人以为是睡得熟的表现，其实这至少说明此人睡眠时呼吸道不够通畅。如果还伴有呼吸暂停的现象，说明问题较大。睡眠中呼吸暂停每小时多于5次、每次在10秒钟以上的便很可能表示患有此病。这病在肥胖、颈部较短、嗜烟酒的中年男性较为多见。患者因缺氧，引起身体各方面的功能下降，还可能引发高血压、糖尿病及心脑血管病，极应引起重视。有类似情况者应去医院查治，多数病人可有较好的疗效，有的病人可作手术治疗，甚至治愈。
文章见报之后，来医学院附属医院求诊此病者络绎不绝，医生护士们着实忙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