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钱平雷（上海市科普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我姐姐送了我一盒CD，名叫《东曲西奏》，就是运用西方交响乐队演奏中国乐曲，是云南音像出版社出品的制品。里面的三盘CD片，包括了《在银色的月光下》、《在那遥远的地方》等传统乐曲，也有《在水一方》、《橄榄树》等影视插曲，还有《夜来香》、《玫瑰玫瑰我爱你》、《教我如何不想你》等艺术歌曲，更有《凤阳花鼓》、《茉莉花》等民间乐曲。林林总总、包罗万象，把各种经典的中国乐曲的代表作品都收集进去了。出品者在封面上写着：“华人音乐史上首次以交响乐形式赋予经典民谣新生命的跨世纪巨作”那样的广告词。在里面的说明书上还那样介绍：“用西方人喜爱的形式传播中国音乐”是这个CD的特色，是由欧洲音乐大师华尔特• 约翰逊（Walt Johnson）编曲，维也纳钱特（ Giant）交响乐团演奏，理查德• 布尔顿 （Richard Burton）担任的指挥。
我以一名音乐的爱好者，聆听了这套全部由西方人来演绎的中国经典音乐作品。由于我们都熟悉这些在中国土地上产生的乐曲，谙熟那些长期在华夏大地上经久不息流传的旋律，甚至了解这些乐曲诞生的文化背景。所以听起来格外亲切，有可能从细部去品味它的魅力，并判断乐队表达的意境与实际是否相符。说实话，西方的交响乐团的各个声部比较齐全，高、中、低音铺垫得比较完整，各种乐器的音色也比较和谐。从演奏出来的乐曲水平应该说无可挑剔，非常动听悦耳，与用中国民族乐器演奏上述乐曲相比，确实是别有风味，我非常喜欢这盘CD，有点百听不厌的感觉。
用交响乐团演奏中国乐曲本来就是我最喜爱的东西。我喜欢这种乐曲的经历告诉我，在我国并不像该CD广告词上写的“华人音乐史首次上以交响乐形式赋予经典民谣新生命的跨世纪巨作”所说的“首次”。以前中央乐团交响乐队、上海交响乐团等国内交响乐团就有许多用管弦乐队演奏的中国民歌，在我的记忆中，20世纪50-60年代上海交响乐团还有一位叫阿克俭的作曲家专门改编甚至创作用交响乐队演奏的中国乐曲，非常好听，印象深刻。近年来，也有诸如《18把小提琴》这样的用西洋乐器演奏经典中国乐曲的CD作品产生。然而，西方艺术家能够关注中国文化，改编演奏中国的乐曲的事情本身还是应该受到赞赏的，尽管他们的文化背景不容易真正全面理解中国乐曲的内涵，出现了将描述夜深人静意境的抒情歌曲《夜来香》，表达成了气势雄浑的交响曲那样令人啼笑皆非的误解，但毕竟他们已经能够做出正视中国文化的事情了。
既然能用西洋乐器组成的交响乐队演奏中国乐曲，所谓“东曲西奏”，为什么不可能探讨一下，用中国的民族乐器组成的民族管弦乐队演奏西方乐曲，来一个“西乐东奏”呢？我认为是可能的！早在20世纪60年代，上海民族乐团就创作了一批由亚非拉乐曲改编的民乐曲，获得了极大的成功，受到广大听众的欢迎。以后带了这些乐曲出访，也毫无疑义受到这些乐曲的发源地的民众的热烈欢迎。由于当时“左”的思潮的影响，欧美国家的轻音乐或者古典乐曲被认为是属于帝、修、反文化，或者至少是归入资本主义文化的范畴，是不能堂而皇之公开改编演出的，但民乐音乐家们有时也打打擦边球，如用弹拨乐器演奏柴可夫斯基作曲芭蕾舞《天鹅湖》中的四小天鹅舞的乐曲作为没有列入节目单中的加演节目，获得了观众又惊又喜的欢呼。当然民族乐团能够演出外国音乐，是因为当时的民乐已经从传统的“国乐团”进化成为“民族管弦乐团”，在原来单纯的高音乐器占主导地位的配制，通过引进吸收改造，产生了一批改良的甚至是创新的乐器，极大地丰富了中、低音乐器的声部，以济南部队政治部文工团民乐队为代表的民乐工作者已经在探索用改良的民乐表现气势磅礴，具有交响乐效果的乐曲，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以后由于“文革”，乐团解散，这段尝试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试图用中国民族乐器去演奏西方乐曲的条件越来越成熟了。改革开放后，产生一批既熟悉中国民族乐器特点，又了解西方音乐及其背景文化的作曲家、指挥家，如谭盾、陈燮阳、李心草等，又有像郎朗、马晓辉等具有与西方交响乐团丰富合作经验的演奏家，我们不但有能力演奏像《蓝色的多瑙河》、《红杉树》那样的西方艺术乐曲，也要去尝试演奏诸如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贝多芬《命运交响曲》那样的古典乐曲。如果我们现有的乐器还不能胜任表现其中某些章节的效果，就要继续对现有乐器进行改良和改革，这样会通过探索，不断丰富充实中国民族乐器的宝库。不能有一定要保持“纯中国种”乐器演奏的保守思想，想一想即使像二胡、琵琶等那些看似是纯粹的中国民族乐器，其实也都是古代引进的西域乐器。
我们为什么挖空心思地要用民族乐队去演奏外国音乐尤其是西方的经典乐曲呢？这就涉及到东西方文化对话交流融合的问题。我们东西方文化差异确实不小，但不同的文化并不是互相对抗的东西，通过取长补短，都可以成为全人类共同的财富。如同中医和西医，其基础理论截然不同，目前还做不到互为解释，但用不同的方法都可以看好大多数疾病的事实，就是中西医互相有可能融通的前提。用中国民族乐团演奏西方经典音乐是要进一步让广大西方听众知道，“条条大路通罗马”，并非所有的东方文化都比西方文化落后过时，东方文化也是同样可以理解并诠释西方文化的。让我们也来一次“西曲东奏”吧！
这也可以算作是推动人类取得“和而不同”共识的活动形式之一。
2013年1月16日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