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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写过一篇《迷失的夏夜星空》，说的是城市夜间照明造成的光侵害已取代空气污染，使璀璨夜空愈加“淡出”我们的视野，非但令全球五分之一的少年儿童无法瞭望与认识星空，甚至天文台也要“逃离”城市了。短文在报上发表后贴到博客里，桑胜月老师留评说：“现在的青少年，晚上都眼盯着电脑与电视，谁还看天空？有的连阳台都不愿站一站呢！”这句话正好勾起了我新近的另一番感触。
假期里和朋友们一起去周边地区游历，江浙沿途，相遇最多就是自驾驰驱的“阿拉上海人”，而不少车中，往往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这些金童玉女，衣着鲜丽面容姣好，显然是被富足的父母带出来亲近自然开扩眼界的。但我发现，孩子们对外界并非有自发的投身欲望，少儿期活泼好奇的天性似乎多已淡然消失。譬如，行逢漫坡草坪，不见有孩子挣脱父母的手去奔跑追逐；沿着林间山道，没有一个男孩好胜冲刺带头攀登；遥对壁立石崖，他们完全不如成人，会情不自禁地引吭高叫静听回声……。对照自己追寻新奇撒野难羁的儿时岁月，这些孩子置身大自然的漠然态度，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在天荒坪山顶宾馆，傍晚时分，正是漫天霞光辉映层岚叠嶂的绝美光景。我对门客房的一对年轻夫妇招呼女儿外出散步，那个扎马尾辫的圆脸女孩手把门框，誓不跟从，尖利的嗓门惊动四邻：“我不去呀！我要看电视嘛！”到了夜晚，漆黑夜空里缀满星星，我到阳台凭栏吹风，被这漫天璀璨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叫出声来：啊，难怪上海佘山天文台要逃搬到这里来呢！我仰首寻找银河，童年时迷醉的牛郎织女神话立刻弥漫心中，涌起难以言说的愉悦。不一会，楼下也传来呼叫：“快来看星星！快来看星星！”但闻声可以知道，那个被父母强叫到阳台上的男孩立刻逃回了房间，“游戏机好玩！我要打游戏机！”
到浙江龙游地下石窟，我们请一名导游带领探秘。那些不知诞生于何年、不知前人怎么开挖、又不知作何用途的巨大石窟，经指点渲染，成为“千古之谜”、“世界第九大奇迹”、“外星人的创造”，令人异想天开，惊叹不已。有一名中年男士紧拉着孩子一路跟随，挤在我们中间“蹭听”，他全神贯注唯恐漏听一个字漏看一个场景，同时不停地顿胖男孩的手：“侬听呀！侬看呀！”但那孩子始终撅着嘴垂着头，只管反复埋怨：“石头洞有啥好看啦？我要吃冷饮！”而后在停车场上我又遇见这对父子，那男孩正撑着车门大声抗拒：“不去！侬专门叫我到我不欢喜的地方去，我就是不去！”“那侬欢喜去啥地方？”“我就欢喜登在窝里白相电脑！”
科学研究表明：所有动物——人更是如此——天生都具有好奇性，儿童的表现尤其淋漓尽致，他们的兴奋点始终是追索新鲜玩具和探寻新奇环境，并会有意外的冒险勇气。但凡驯化动物，因习惯于安稳单调的生活，猎奇心理便明显退化的趋势。
“光，污染了天空，遮蔽了星星，那么是什么侵害了孩子原本爱探寻的眼睛和心灵呢？这是我要追问的。”教师博友的话正是我写这篇短文的动机。
（本文刊载于2013-6-1《新民晚报》《夜光杯》）
倪既新 博客文章
2013-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