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电影厂(叶永烈)
[2013-11-09 14:04:20]

    叶永烈博客链接http://blog.sina.com.cn/yeyonglie

    听说上海电影博物馆开张了,便带着孙子、孙女去参观。他俩爱看电影,所以对上海电影博物馆饶有兴味。我呢?走进那里,却勾起18年电影生涯的诸多回忆……
  我在大学毕业之后,来到电影厂工作,在摄制组当场记。场记,是学习导演工作的第一步,借以熟悉电影的摄制。电影厂的“规矩”是由场记而助理导演而副导演、导演。一到摄制组,我就领到场记必备的“三件宝”,即小黑板、秒表和场记单。小黑板叫“拍板”。导演教我如何做场记:
  一是每拍一个镜头,场记必须在“拍板”上写明是第几镜,第几次拍摄。摄影师每拍一个镜头,必须先拍“拍板”。这样,电影胶片到了洗印厂,一印出来,就知道这是什么影片第几镜第几次拍摄;二是摄影师一开摄影机,场记就得摁下秒表,关机时则关上秒表,以记录拍摄时间。电影摄影机每秒钟拍24张画面,相当于消耗一英尺胶片;三是每拍一个镜头,场记要像售货员开发票似的,填写一式三份场记单。场记单上要写明剧名、拍摄时间、镜号、内容、拍摄次数、长度等等。这一式三份,一份随胶片送往冲印厂,一份交给摄影助理,一份存底。
  记得,每拍完一个镜头,导演总是挨个儿问:“好不好?好不好?”就连我这个新来乍到的场记,也要问。仿佛非常“民主”,善于倾听摄制组每一个成员的意见。后来,摄影师悄然告诉我:“导演问你好不好,就一定要回答说:‘好!’”经过摄影助理向我“解释”,我这才明白:每一个镜头,导演总希望多拍几次,以便从中挑选出最好的一次,用在影片里。可是,要想重拍,总要找个理由。导演不便于自己说,于是他逐一向摄制组成员询问“好不好”,只要有一个人说“不好”,他马上说“再来一次”。
  我发现,导演总是把“再拍一次”的镜头,称之为“NG”。 起初,我不明白这“NG”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是“No good”的缩写,“不好”之意。
  摄影师呢,当然希望拍好每一个镜头,有机会重拍一次,固然不错。不过,电影胶片很贵。为了节约胶片,电影制片厂对“耗片比”作了很严格的规定。所谓“耗片比”,就是拍摄成功的镜头长度和消耗的胶片长度之比。当时规定的“耗片比”,有时候只有“1:1.75”。也就是说,拍成功1000英尺的镜头,只给你1750英尺的胶片。“耗片比”超过了,就得扣摄影师的奖金。正因为这样,摄影师在拍每一个镜头之前,都仔仔细细,生怕浪费胶片,尽量避免“NG”。
  摄影师也抓我的“差”,叫我帮助他看“光影”。所谓“光影”,是指一个光源之下,被拍物体只能有一个影子。拍电影的时候,灯很多,光线分为主光、辅光、侧光、顶光、背景光,可是只许主光方向产生影子。平常在生活中,我从来没有刻意关注过影子问题。到了拍摄现场,老是要看有几个影子。特别是在看样片的时候,如果看到两个影子或者三个影子,便大声叫起来:“影子!影子!”于是那个镜头只得重拍。当然,如今拍电影,似乎已经不那么讲究了,光影混乱的镜头,比比皆是。好在观众只注意戏,并不注意有几个影子。我在摄制组受过“训练”,见到光影混乱,总感到不舒服──只是没有大声叫起来:“影子!影子!”
  刚到摄制组,什么都干。比如,帮助摄影助理用皮尺测量摄影机到被摄物的距离,这叫“拉皮尺”;拍摄推拉镜头的时候,要不断改变摄影机的焦距,这叫“跟焦点”,我也帮着“跟焦点”以至“跟光圈”。
  跟录音师在一起,也十分有趣:每到一地,录音师总是用他那特殊的耳朵谛听着。比如,在选外景的时候,导演和摄影师选中一个景点,表示十分满意,录音师却摇头,说此地蝉鸣太响或者蛙声太吵──在平时,我根本没注意什么蝉鸣或者蛙声,而录音师出于职业习惯,每到一地,首先要侧耳听声。凡是杂音太多的地方,他总是摇头。样片冲洗出来了,只有摄影符合标准,曝光准确、焦点不虚,洗印厂才给粉红色的“红单子”。如果圆铁片盒里放着白单子──用电影厂里的“行话”来说,那叫“报丧单”。见到“报丧单”,摄影师的脸拉得老长,只能“NG”了。

    (此文刊登于2013-11-03《新民晚报》B03版 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上海电影博物馆里的星光大道
1976年叶永烈(戴眼镜者)在导演电影《驯兽》 手持电影摄影机的叶永烈在广州 
叶永烈在1980年荣获第三届电影百花奖

叶永烈 博客文章
2013-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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