侏罗纪公园和迈克尔·克莱顿的反科学主义(江晓原)
[2015-02-19 17:02:41]

    江晓原博客链接http://blog.sina.com.cn/jiangxiaoyuan

    善于经营的迈克尔·克莱顿

  迈克尔·克莱顿(Michael Crichton)的名字总是和著名科幻影片《侏罗纪公园》三部曲(Jurassic Park,1993、1997、2001)联系在一起。这三部影片是根据克莱顿的小说《侏罗纪公园》和《失落的世界》(The Lost World)改编的,三部影片的编剧皆由克莱顿本人担任。据说由于大导演斯皮尔伯格不想再导这个系列了,致使侏罗纪公园沉寂了十多年。最近传出的消息说,环球影业再次投放巨资,要拍第四部了——其实克莱顿生前已经担任了这第四部的编剧。而经过电脑特技突飞猛进的十多年,侏罗纪公园也将“升级换代”成为《侏罗纪世界》了。
  上次专栏中谈到科幻作家菲利普·迪克身后已有10部科幻电影改编自他的小说,其实克莱顿可以和迪克比肩——克莱顿生前就有13部小说改编成了电影。
  克莱顿是我和老友刘兵教授都非常喜欢的作家,2008年,我们在《中国图书评论》杂志的对谈专栏中刚刚谈了一次他的小说,谁知这年11月4日克莱顿竟去世了,终年仅66岁。我们的对谈发表于2008年8月,应该正是他缠绵病榻之日,这样的巧合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克莱顿1942年生于芝加哥,起初在哈佛读文学,后来转入考古人类学,最后却于1969年在哈佛医学院取得医学博士。不过他显然并不想以“克莱顿医生”名世,而是很快成了畅销书作家。克莱顿生前出版了15部畅销小说,最著名的当数《侏罗纪公园》、《失落的世界》、《刚果惊魂》(Congo)、《神秘之球》(Sphere)等,其中13部已被拍成电影。还没拍电影的那两部,《猎物》(prey)和《喀迈拉的世界》(Next),估计拍成电影也只是时间问题。
  克莱顿可不像菲利普·迪克那样生前潦倒,他善于经营自己的人生。他的小说都是畅销小说——通常被归入“商业通俗小说”类型,而不归入“科幻小说”。小说改编成电影的好事他也早早享受到了,他很早就开始担任电影编剧,后来自己拍摄影片,自任导演,甚至还组建了Film Track电影软件公司。克莱顿生前担任编剧的影视作品总共22部(包括2部剧集,2部重拍片),其中有6部他还担任导演。这些并非都是科幻作品,也有带魔幻色彩的,如《刚果惊魂》(据此改编的同名电影也很有名,但其中的科幻色彩却是相当淡的)、《终极奇兵》(The 13th Warrior,1999)等,或商业色彩很浓厚的,如《旭日追凶》(Rising Sun,1993)等。 

    克莱顿科幻作品中的反科学主义

  一个获得了医学学位的人,竟会在影视方面有如此建树,这在中国是很难想象的。再看看迈克尔·克莱顿的教育履历,他所受的科学教育中,主要偏重生物医学方面,而物理学等较“硬”的科学成分相对少些,所以写《侏罗纪公园》对他来说更为驾轻就熟。但他也不是不能涉及时空旅行之类的物理学主题,比如《时间线》(Timeline,即《重返中世纪》),也是他的重要作品之一。
  不过,克莱顿的小说虽在商业上很成功,却并不缺乏深刻的思想价值。
  在《侏罗纪公园》和《失落的世界》中,克莱顿对于人类试图扮演上帝角色,来干预自然,最后却又失控,作了意味深长的讽喻和告诫。这在此前的幻想作品如《异形》(Alien)系列当中,当然已经能找到先声,但克莱顿将故事安排成在公园中再造恐龙,还是别出心裁的——就是为了娱乐,人类滥用生物工程之类的技术也是危险的,更不用说其他充满伦理道德困境的应用了。
  而到了小说《猎物》中,警世意义更为明显。年轻美貌聪明能干野心勃勃的朱丽亚,就是一个玩火者,她玩的“火”是一种叫作“纳米集群”的东西,最终这种东西夺走了好几位科学家的生命,也要了朱丽亚的命。如果不是小说中的“我”(朱丽亚的丈夫)出生入死扑灭了失控的“纳米集群”,它们就可能毁灭人类。
  在《猎物》想象的未来世界中,“政府”已经退隐到无足轻重的位置,而“公司”则已经强大得几乎取代了政府,经常成为与个人对立的一方。这种现象其实在大量科幻电影和科幻小说中都普遍存在。克莱顿借助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让“纳米集群”进入朱丽亚体内控制了她,使她时而明艳如花,时而狰狞如鬼,来象征公司这一方的邪恶,以及对金钱的贪欲之害人害己。
  优秀的科幻作品,可以借助精彩的故事,来帮助我们思考某些平日不去思考的问题,克莱顿的《神秘之球》就是如此。小说涉及了一个颇为玄远的主题——我们人类能不能“消受”某些超自然的能力?小说设想发现了一艘300年前坠落在太平洋深处的外星宇宙飞船,考察队进入之后,怪事迭出,最后发现是飞船中一个神秘的球在作祟,这球能够让进入其中的人获得一种超自然的能力——梦想成真!但是克莱顿用他构想的故事,让考察队幸存的队员们认识到,自己实际上无法驾驭这种超能力,人类更是没有准备好拥有这类能力(或技术)。其实《侏罗纪公园》、《失落的世界》和《猎物》中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
  人类既然目前还无福消受“梦想成真”之类的能力,或再造恐龙、“纳米集群”之类的技术,因为我们还没有准备好,那么对于其它将要出现或者已经出现的科技奇迹,我们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呢?如果对于是否准备好这一点还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整天急煎煎忙着追求那些奇迹呢?为什么不先停下来思考一下呢?
  当然,克莱顿想必也知道,“停不下来”是因为资本在背后催命。资本为了自身的增值,是没有理智,也没有道德观念的。克莱顿小说和电影中邪恶的公司,无一不是在资本的驱动下行事。 

    直面科学伦理争议的作品最有价值

  科幻中向来有所谓“硬科幻”与“软科幻”之分,“极硬”的那种,比如前些年去世的阿瑟·克拉克的《太空漫游》四部曲(A Space Odyssey:2001201020613001)之类,其中想象的未来科学技术细节,以今天科学技术的基础和发展趋势来看,非常符合某种“逻辑上的可能性”。而“极软”的那种,则可以基本上忽略科学技术的细节,也不必考虑“逻辑上的可能性”。
  许多优秀的科幻作家都是“紧跟”科学技术发展前沿的——即使是为了批判和反思,也需要有足够“硬”的准备,才可以服人。克莱顿对科学技术发展前沿一直是相当关注的,按照上面的标准来看,克莱顿的小说至多只能算“中等偏硬”。但每一部情形也有不同,比如《时间线》中的时空旅行、《猎物》中的“纳米集群”之类就比较“硬”,而《神秘之球》就比较软。
  考虑到中国传统的“科普”读物通常都只向公众传递科学技术争议中赞成一方的一面之辞,克莱顿的作品敢于直面当下的科学争议,让读者能够从中了解到争议双方的对立意见和原则,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就具有了特殊的价值。例如,他晚年的作品《喀迈拉的世界》围绕“嵌合体”(chimera)展开故事,涉及基因重组、克隆技术等等当下最前沿的技术,是一部“生命基因伦理小说”。又如《恐惧状态》(State of Fear),以“全球变暖”和环境保护为主题,讲述生态恐怖主义的故事,认为所谓的“全球变暖”原属子虚乌有。他的观点能否成立当然可以争论,但至少有助于我们“兼听则明”。

   (载《新发现》2015年第2期)

江晓原 博客文章
2015-02-12
 

上一篇: 可能是今年太空探测的最大事件(李... 下一篇: 全球十大最奇特博物馆(杨先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