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理想志愿”经常是中小学语文老师作文课的命题,差不多每一名学生都会敞开思想畅谈自己将来要从事什么工作,扮演什么社会角色。小时候由于阅历的肤浅,往往把电影银幕上、小人书上看到的英雄人物尤其是解放军战士或者对自己影响比较大的人们如父母、老师、叔叔、阿姨等亲友所从事的工作像医生、教师等,作为长大后要成为具有那样职业的人物,写成作文中的“理想志愿”。随着年龄的增长,尤其是进入高中时代,所懂得的事情也与时俱进,渐渐地明白不同的分工,对社会的贡献、所得到的荣誉、地位或报酬是有区别的,所以理想志愿中的角色也开始发生分化也更加具体了。但不同的时代,学生也会回避一些当时在社会上受歧视的职业写成自己的理想,尽管很可能他(她)本来是希望成为那样的人。如知识分子受压制时,学生是不敢把科学家、工程师等职业当作自己的理想志愿写到作文本上去的,却违心地把当工人、农民说成是理想。不是有一首儿童歌曲是那么唱的:“我有一个理想,一个美好的理想,等我长大了,要把农民当……”。这就是当时社会上公开的号召。在高中阶段,语文老师又一次出了:《我的理想志愿》的作文命题,于是就产生了当时我与同桌的一位女同学奚其清,以及坐在她另一边的男同学蔡大伟之间的一番互相调侃。
(二)
说来也巧,我们三人的父母亲从事的工作都是同一行当。奚其清的父亲是一位小学校长,其母也是一名小学老师,因此可以说她出身在教师家庭;蔡大伟的父亲是一位医院里的药剂师,他母亲开始是一名护士长,后来是厂医,所以说他来自医务工作者的家庭。而我的家庭出身在当时说来就比较难以讲清楚,我父亲在上海市闸北区房地局工作,母亲在虹口区房地局工作,用现在流行的专业术语来说就是从事“房地产”专业工作。但在那个时候,计划经济中是没有“房地产开发”、“房屋销售、中介”等如今人们耳熟能详的名词的,有的是如今被“物业管理”所替代的房管所——与居民最接近的房地产管理的基层单位。当老师把《我的理想志愿》的作文命题写上黑板时,下面的同学就纷纷议论开了,我与蔡大伟先把目标对准了奚其清,都说她将来肯定是要当教师的,这是因为“女承父(母)业”嘛!随后我与奚其清又把话题转移到蔡大伟身上,说他要成为医生,理由也是“子承父(母)业”。当奚其清和蔡大伟把矛头方向对准我时,他们一时都愣住了,因为他们脑海里还没有“房地产”这样的专业名词,还是奚其清反应更快些,她用手指点着我叫道:“房管所!房管所!”。最后大家究竟在作文本里写了什么理想志愿,也只有自己晓得了。不过蔡大伟曾表示过,要当一名沈克非教授那样的“胸腔外科医生”。我对建筑很感兴趣,同时对铁路也很向往,与两者都有关的应该是“桥梁与隧道”。由于在60年代极“左”思潮盛行,公开地说要当铁路桥隧工程师是要受到谴责的,于是我在作文中只能隐晦地表示:“要当一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有文化的桥隧工人”。
高考结果也确实令人惊叹,我们三人在填写志愿表的第一志愿都没有向各自的父母所从事的职业或者专业方向靠近,奚其清、蔡大伟的第一志愿是复旦大学,我的第一志愿是西安交通大学。与教师、医生的职业,房地产专业均没有什么关系。那年的高考题目是比较难的,大家都觉得考得不够理想,但当拿到各自的录取通知书时,都不得不佩服“上天”的安排:奚其清进了第二志愿学校——华东师范大学物理系;蔡大伟被上海第二医学院医疗系所录取——那是第二张志愿表中的学校;看来他俩理所当然要“子(女)承父(母)业”了。我考上了第三志愿的学校——同济大学——一所以土木建筑为重点的学校,在当时高校没有房地产专业设置的情况下,与房地产最接近的应该算土木建筑专业了。在学科专业分得很细的背景下,房屋建筑与桥梁隧道是分开的,尽管它们的基础理论是相同的,都属于土木建筑的范畴。我被分配到铁路公路桥隧系的“桥梁与隧道”专业学习,似乎满足了我想当一名桥隧工程师的愿望。看来我“子承父(母)业”的搞房地产专业的可能性是不存在了。
1970年夏天,“文革”中我们分别毕业离开了学校,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到次年春节大家回到上海一了解,特殊的年代里,每个人的工作令人感叹:奚其清成了贵州省安顺地区某农村小学的教师,蔡大伟当上了四川省西昌地区盐源县下面某区医院的医生。他们虽然没有像原来预期要成为中学物理老师或者胸腔外科医师,但还确实可以算得上“子(女)承父(母)业”。而我尽管被分配在“哈尔滨铁路局”,但并没有让我去当桥隧工程师,被按上了工人的职称,派到地处小兴安岭的汤林铁路修桥梁去了,完完全全实现了如同我高中作文本中所期望的“要当一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有文化的桥隧工人”。当我把随身带去的高中作文本显示出来时,周围的人们都投来惊异的目光,感叹竟有如此凑巧的事情。毕竟中学生的理想志愿只是写写而已,能有几个人会真正兑现的?好像这又是“上天”的有意安排。
当我们年逾花甲退休时,其结果更是非常寻味:奚其清最终是从政府机关的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的,与教师职业是没有任何关系了。蔡大伟退休前从事出入境检疫工作,虽然还是属于医学的范畴,但已经不是人们通常理解的临床医务工作了。而我阴错阳差,在50岁那年,一个偶然机会调到一家大型房地产企业,先后承担房地产的开发、策划的技术管理工作,最后成为一名房地产物业经营管理公司的负责人,与公司专业性质最为接近的,就是奚其清当年讲的“房管所”!“上天”最后没有放过我,三人中真正彻底“子承父业”的,却是开始没有继承父母职业的我!
(三)
“墨菲法则”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所总结出来的一条人文法则,它能揭示某种社会现象背后的规律性。它是1949年由 墨菲、尼古拉斯、斯塔普等美国学者所共同提出的。它的原文是这样叙述的:“如果一件事可能出错,那就一定会出错。”经过扩散到全世界各地,被演变成了多种形式,其中最通行的形式是:“如果坏事有可能发生,不管这种可能性多么小,它总会发生,并引起最大可能的损失。”这就是目前最常见“墨菲法则”的叙述形式。几十年铁路部门工作的经历,使我更加容易对“墨菲法则”的深刻理解。铁路的运输系统由五大子系统所组成——机(车)、车(客货运组织调度)、工(线路、桥隧等)、电(通信、信号)、(客货车)辆。由于这五大子系统的共同联动,使整个铁路运输系统像一架机器正常安全地运转,如果其中一个子系统发生事故,就会影响整个系统的正常运转,但更多的重大事故却是两个以上子系统中的工作环节发生误差时才会发生,但偏偏就是会有两个以上子系统的工作环节同时发生误差而导致了相当数量重大事故的产生!根据我对“墨菲法则”学习和理解,其实“墨菲法则”也适应于自然现象,它也不仅仅是指坏事的发生,而是存在于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论它是好还是坏,“锦上添花”、“祸不单行”都可以用于描述“墨菲法则”的成语。因为只要可能发生的事情具有存在可能的概率,就有可能发生,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而已。几件可能发生的事情串到一起,尽管它们出现的概率都很小,串到一起的可能的概率则更小,但它的结果仍旧一定会发生。
(四)
从我们三个都来自父母从事相同专业的家庭的人成为同桌的概率本来就比较低,上大学都没有被第一志愿的学校所录取,进了与父母职业相关或相近的大学,这也是一个概率很小的巧合。最后都在干了一番“子(女)承父(母)业”的工作后退休的概率也不高。加上我还在特殊的年代里,真正实现“要当一名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有文化的桥隧工人”的预期。上述几件事情串在一起,其概率真是小之又小,但它还是发生了。真是应验了著名的“墨菲法则”。我在本文中几次用了“上天”来表示促使本来发生可能性很小事情却发生了的“冥冥力量”。其实这个“上天”就是事情存在的概率。我在花甲之年怀旧时,把三人的理想志愿、学习学校、工作经历作了回顾,觉得实在是太巧啦!但当我明白了“墨菲法则”的原理,用它一套,顿时释然,发现上述现象不正在“墨菲法则”的笼罩之下吗?
钱平雷
200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