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碑文写在天地之间(倪既新)
[2010-06-27 21: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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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普渡大学创始人普渡先生的无字墓碑静静地立于校园一隅……    倪既新  摄

    这是一篇写了有段时间的短文,新近修改后首次发表在2010年7月号《科学画报》上——

将碑文写在天地之间      倪既新

    一天下午,我和弟弟在普渡大学的校园里漫步。走到中心草坪喷泉旁的一隅,小路边长椅上坐着看书的几位女学生吸引了我,她们肤色各异,服装鲜丽,神态安详,被侧逆阳光勾勒出的姿势特别优雅动人,我不由得注目了好一会。回首时遽然发现,离她们不远处的圈形小径旁,有一块独立的石碑,虽然形貌简单,素朴暗淡,但一种苍凉之感还是显得分外醒目。而从我的角度透视过去,它好像就是为了对比和衬托这些女孩子的鲜活美丽而特意存在似的。
    一块斜置在地面上的铜牌反射着树荫筛下的闪烁阳光提示我,它可能有些来历。
    走近一看,铜牌上有两段铭文。弟弟当即给我翻译了它的意思:

   “1946届毕业生纪念礼物:
    献给约翰 • 普渡,一位缔造了我们所热爱的大学,并让我们共享他的梦想与名字的高瞻远瞩者。普渡大学1946届毕业生怀着永恒的敬意和深深的钦佩,于 1997年4月26日重建这个墓边广场和喷泉。”

    原来,这块石碑竟是普渡大学创世人约翰 • 普渡的墓碑。
    这是立于平地上的一块灰白色石头,高不到半米,宽不过尺余,直立的长方体加最简朴的平圆弧顶,没有任何纹饰,没有一字碑文,可辩的只是岁月的磨蚀和苔藓留下的无数斑驳黑点。而它背后的坟墓就是圈形小径内的一片平复草地,与周围的大草坪没有多少区别。
    可以想见,初来普渡的人,如果没有熟人的指点和不注意这铜牌的提示,一定很难发现和知道,自己的脚下就长眠着这所大学的初始精魂。
    使人眼前一亮的是,铜牌上非常随意地斜放着三支鲜红的康乃馨。
    那么墓碑上为什么连姓名的一个标识字母,甚至生卒年月也没有呢?
    我想这一定是墓主本人的遗愿,否则后辈怎么敢为和肯为呢?
    注视着它,我的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场景:一位组织起一场盛大欢乐派对的主人,在来宾们开始尽情饮宴歌舞的时候,他却独自退到了场边角落的帷幕暗影里坐下,微微含笑地静观狂欢。如果没有知情人的指引和说明,很多来宾可能不知道还有这位主人的存在。
    此前,我访问过好几位普渡教授,提到自己供职的大学,他们竟然都不约而同地这样设问:“看到以人名命名,你一定以为它是私立大学吧?其实不是的!”而且,他们都能详细的说出事情的原委:1862年,美国国会曾经通过一项专门法律,鼓励每个州建立自己以农业、军事和机械专业为主的高等学府,为之大部分州都建了以州名命名的大学。约翰 • 普渡是当地的一位法裔富商,捐钱建造一所学校是他很早就有的愿望,于是1869年,由他出资15万美元,捐地100英亩,加上后来州里增划的土地,筹建起了这所大学,并以他的名字来为之命名。
    这无字墓碑的西面,就是约翰 • 普渡当初捐资建造的一幢教学大楼。
    今天的普渡大学已有6个校区近7万4千多名的在校生,国际学生数量在全美公立大学中排位第一。就在这个主校园里,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就有1400多名,而在职的华裔教授也有140多位(我弟弟就是其中之一)。当今在美国,平均每50名工程师中就有一名是毕业于普渡大学的。第一个登上月球的宇航员阿姆斯特朗,和最后一个登上月球的尤金·塞尔南都是这个大学航空航天学院的毕业生;普渡是世界上培养宇航员最多的大学。它也为我们中国培养了两弹元勋邓稼先……
    近一个半世纪前,约翰 • 普渡将自己的金钱财富转化为文化事业,用以栽培创造人类未来的人才。因为这个转化,金钱有了它最大的价值;也因为这个大学,普渡的名字得到了永生:从那至今,每天每时它都被人们无数次地呼唤,并且传遍世界,长留史册。
    弟弟说,约翰 • 普渡生前曾立下遗嘱,要求将自己安葬在校园的一块简朴墓地里,无须任何装点,因为他认为普渡大学已是他真正的纪念碑。
    确实如此,眼前这随意横置的康乃馨虽然不是专门的祭扫仪式留下的,它们简单自然得没有任何讲究与修饰,远不能组成一个最小的花圈;但是,放下它们的肯定是虔诚的手:或许是重返校园的老年校友,或许是初次来访的异国学者,或许是晋升职位的教师员工,也或许是形似散漫的学生情侣……。不管献花的是谁,要表达的则都是对墓主的敬意和爱戴。
    花朵十分新鲜,无疑是当天的祭献。我相信,这康乃馨不会是我在碑前见到的特例。我更相信,可能每天都有人在以类似这样简朴的形式向这位长眠者传递敬佩和怀念。
    望着这无字的狭窄碑面,我这样猜想:约翰 • 普渡的遗愿中会不会有这样的隐喻——后人啊,如果你们真要纪念我,那就请用自己为推动人类的文明发展而创造的光辉业绩,到广阔的天地间去为我撰写碑文吧!
诚然,永久的墓碑是建在后人心上的,即使无字无形,但那却是真正宏伟不朽的纪念碑。

2010-4-10

     (本文刊载于2010年7月号《科学画报》)

倪既新 博客文章
2010-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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